徐識音看了他一眼，最後抽開了被拽住的手，言語卻寬慰地說：“我知道不怪你，是楚邃做的，小遂是好孩子。”

楚遂情緒徹底低沉下來：“控制不了他也是我的過錯，我太危險了，舅舅，你要把我送走嗎？”

原來是在擔心這個……徐識音照顧着楚遂敏感脆弱的心思，他拉開椅子在餐桌旁坐下，安撫地命令道：“先吃飯。”

楚遂捧着粥小口地喝着，徐識音看着他乖巧的模樣，目光閃爍了一瞬，半晌後才開口：“小遂别擔心，不會把你送走的……除了我這兒，你還能去哪兒呢。”

徐識音語氣有些沉重，他看着楚遂的眉眼，楚遂的長相一大半随了他姐姐，這是徐滟留在世上唯一的骨血，也是他僅存的親人，他無法割棄不管。

徐識音輕歎了口氣，卻仍舊無法摒棄心中楚邃意圖加害盛見譽的芥蒂：“小遂，以後離盛見譽遠一些吧。”

楚遂一頓，将頭埋下悶聲喝粥，低低地應了一句：“好。”

徐識音補救地解釋了一句：“他尋找作曲的靈感時總愛出去亂浪，我隻是不想你跟着他學壞。”

“嗯，我知道的。”楚遂強忍下所有難過，他擡起頭朝着徐識音乖巧一笑，“抱歉，是小遂讓舅舅擔心啦。”

楚遂艱難地吃完了這頓早飯，他回到二樓将自己反鎖在了畫室。

窗外的雨已經停了，天空時不時漏下一點烏雲間隙的破碎天光，像是想讓沉抑在暴雨之下的人能微微喘息一瞬。

畫闆上還夾着昨天楚邃畫的那幅雨中瀕死的灰雀，楚遂指尖撫上了幹涸的那點暗紅色顔料，昨天栖足在他掌心的灰雀血肉糊模地葬身車輪下的場景再次在他腦海中釘住。

楚遂跑進盥洗室趴在池台邊将剛吃的早飯吐了個幹淨，楚遂眼中有生理性的眼淚，他背抵着淋浴隔間的玻璃門滑坐到地上，手腳冰涼凝僵到爬不起來。

又犯病了……

楚遂有些想抱頭痛哭，卻連哽咽的聲音都發不出來，他隻是無聲地流着眼淚，靈魂宛若離體般麻木，連難過悲傷的情緒都滞緩。

楚遂咬住了自己的手腕，試圖讓疼痛喚醒一點封閉無感的情緒，下一瞬，鋪天蓋地的壓抑難過襲卷整個心神，楚遂整個人被拉墜進冰潭裡，他凍得渾身發顫。

明明是他犯錯了，明明是他作了惡事，他有什麼好委屈難過的啊……楚遂試圖斥責說服那個軟弱敏感的自己。

他和楚邃本質是一個人，是陰戾暴虐一念之間殘殺無辜的惡徒。

那些招染的罪惡，他永遠撇不幹淨。

楚遂逼自己認下過錯，泯滅委屈，讓自己保持一顆歉疚和悔愧的心。

他軟弱的自我中還依附紮生着最後一點未被楚邃惡念同化的良善，是他唯一還能苟延殘喘分清自我的碑石。

可他真的，好糟糕啊。

楚遂掙紮着打開了淋浴隔間的花灑，冰冷的水流将他渾身澆濕後才逐漸轉熱，楚遂将頭埋在膝蓋裡，一點點環抱住這個他覺得心脾都肮髒透了的自己。

自厭的情緒湧上來就再退不下去。

楚邃冷漠地看着楚遂意識沉淪掙紮，他人的痛苦都是他快感的源泉，即使此刻這個“他人”是他另一個自我。

他從來不是保護型副人格，他隻是純粹因暴虐而生的惡種。

“惡種”此刻看楚遂掙紮在冰潭中低泣的樣子有些生厭，于是他突發奇想決定當一次“好人”。

楚邃将難過到心絞的楚遂拉進精神世界，白茫的精神世界中溫柔的暖陽高懸，雲朵柔軟。

暖光灑在置身白雲中的兩人身上，楚邃從楚遂身後圈抱住他，他軟下聲音叫了聲：“小遂。”

楚遂還沒有從意識突然被拽進精神世界的暈眩中緩過神來，聽到身後溫柔的聲音，他恍惚了一下，軟軟地應道：“哥哥。”

楚邃一頓，他原本精心準備的劇本台詞一時間全都被他擱置，楚邃伸手抓起楚遂沒過耳朵的短發，紮了個愛心型的小揪。

楚遂僵着身子仍楚邃玩弄他的頭發，他還陷在封閉抑郁的情緒裡，此刻又被勾起精神世界中一些不好的記憶，他病白的神色強掩着刻在靈魂深處的恐懼。

楚遂在楚邃懷裡乖巧得像個玩偶，楚邃撥了下楚遂頭上的小揪，笑了笑，低下頭貼在楚遂耳側輕語：“好乖，再叫一聲。”

楚遂的聲音繃得有些沙啞：“哥哥。”

楚遂被楚邃轉過身來，他伸手擡起楚遂的頭，強迫楚遂畏怯下移的眼神和他對視。

楚邃一眼看到，楚遂眼中揉着複雜的碎光。

楚邃幽深的眼中看不清情緒，他笑着，卻帶着極強的壓迫感：“小遂，你厭恨我嗎？”

楚遂被問得一頓，他畏怯地盯着楚邃的眼睛……點點頭，又搖搖頭。

“連這麼簡單的自我情緒都分不清嗎？”楚邃眉頭微蹙，他捏着楚遂下巴的手微微用力，語氣危險了幾分，“好好想，撕謊的小孩可是要挨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