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母忽然推門走了進來,怒目看着飛星。飛星見着傅母神色,立馬如同受了驚的小雞崽子一般,立在了一邊。
“傅母,不必怪她。是我睡不着,便叫了她過來同我說話。”何昭君溫言道,“既然傅母來了,那飛星你便回去睡吧。時候也不早了,你明兒還要早起。”
飛星十分感激地朝何昭君躬了躬身子,飛快地跑出屋去。心下感慨:怎的感覺近日女公子較往日好了許多。
不過,以前的何昭君雖然性子乖張,卻不如現下憂思多慮,對他們下人也從不苛待,隻是嘴上說話難聽些。故而府上的下人們對她這位女公子還是少有怨言的。隻如今這番行事作風,卻和當年的小女娘做派還是不一樣了。
傅母掌着燈,将燈輕輕放在窗前的桌上,回身走到何昭君的床邊坐下。
“飛星不過一屆小丫頭片子,也沒許過人家,她的話,女公子不必當真。”傅母道。
何昭君聞言點了點頭,看着傅母爬滿皺紋的手,伸手撫了撫,溫柔地看着她,道:“傅母,這話本不該我一個晚輩來說。隻我府上這般情況,若是指望我那名義上的阿母,隻怕也是艱難。我有句心裡話,想問問你,你至今不再婚配,也沒有自己的親生子嗣,心下可曾有過遺憾?”
傅母的身世,上一世何昭君也是後來才知道的。未嫁時,她還是一個混不想事的小女娘,隻隐約知道些,但也從未深想,總覺得畢竟是長輩,何況又是他人私事。可傅母死後,她總不得安眠,隻想能再補償些什麼,于是,一路追溯到了自己的母家。誰知,傅母這一生的故事,也是叫人心酸。
傅母的本名喚作姚筠,出生于一個小鎮上的讀書人家,她自幼習得詩書,是以後來成了何昭君母親府上的女夫子。之後,姚筠的父親染上惡疾,為了有錢能治病,便将她嫁給了一位賭徒。這賭徒不僅好賭還愛打人,經常将姚筠打得遍體鱗傷。原本賭徒家中有些家底,但也經不住他天長日久的賭。一次,他賭紅了眼,便要将自己的妻子給賠出去。最後,是何昭君的母親實在看不過眼,便幫助姚筠與男人絕了婚。自此,姚筠便跟了何昭君的母親,後來也随她到了何府。自何昭君的母親病逝,姚筠便一直将何昭君視若己出,盡心盡力。
何昭君還記得,上一世找到傅母的本家時,隻餘兩處厚厚的坯土。
原來,姚筠的父親最後還是不治身亡,而她母親也因傷心過度,而後又聽聞自己的女兒過得如此不好,心中自責,不久便也去了。家中最後隻剩了個小妾和小妾所出的幼子。那小妾拿了家中最後的錢财,帶着幼子便改嫁了。故而,何昭君最後也隻能對着那兩坯土多燒些香火,再無他法。
傅母被何昭君這麼冷不丁一問,不由想起了傷心往事。她思忖了片刻,溫聲道:“也沒什麼遺憾不遺憾的。奴自随了夫人,夫人又出了你,你便如我親兒一般。”
“那……考慮過再婚嗎?”何昭君趴着身子問道。
傅母聞言擺擺手,道:“無礙,奴這一生,也不是非得找個男人。”
何昭君聞言點點頭,又道:“是啊,女子這一生,确實并不是非得找個男人。其實我也不想定親的……”
“女公子慎言!”傅母皺起眉來,“女公子與老奴怎可相提并論?那樓家公子溫室敦厚,自是良配!”
何昭君輕輕笑了笑,仿佛是低語又仿佛是歎息,道:“良配……是啊,他确實是個良配……”
傅母警惕起來,問:“可是那樓家公子又做了什麼,令女公子誤會了?”
何昭君搖搖頭,道:“我隻是在想,若你所嫁郎婿心中對你并無心愛之意,這親到底是定還是不定?”
“女公子這就是氣話了。”傅母道,“那樓家小公子可是看着長大的,與你又常在一處,若是不心悅,怎的能同意定親呢?”
何昭君笑笑,“他家二房并無話語權,他那阿母又是個勢弱的。能同意不過是因為我阿父強勢罷了。加之,他樓家是文将,我家是武官,自然是不敢拒絕的。”
“那……”傅母啞然半晌,又道,“哎,其實,這世上那對夫妻不吵架,我家女公子這樣好,待你嫁過去,一心一意待他好,那樓小公子也不是鐵石心腸,自是會疼愛于你的。”
何昭君苦笑了一下,“是啊……他自是會疼愛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