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過了多久，這一片黑暗裡破出一抹光亮來，何昭君循着這光走去，卻見面前的風景如走馬燈一般輪轉。

她看見程少商被困在湖中，五公主和幾名貴女拿着竹竿戳着程少商，令程少商不得靠岸。下一瞬，何昭君又看見淩不疑在左禦史的府門前吊打衆人，袁善見在一旁拿筆記錄着什麼。再後來，樓犇用刀逼在程少商的脖頸上，淩不疑急得目眦欲裂。

下一刻，王延姬引爆了火藥，衆人紛紛落入了廢墟裡……

最後，她終于看見了樓垚，抱着她倆的第一個孩兒，滿面春風地朝着她走來……

那挂在回憶裡的往事迎面撲來，直到最後她化作一縷孤魂，飄在空中，看見所有的子女都跪在她身邊放聲啼哭，年邁的樓垚摟着她死活不放手，抽噎到幾乎背過氣去，甚至極度悲痛到昏厥，又被擔憂的子女們喚了醫官來救醒。睜開眼的第一時間仍然是跑去看她已經冰冷的身體，抱着她，緊緊摟着她，企圖用他的體溫将她重新溫暖起來。

何昭君看着樓垚徒勞無功地試了又試，身邊的子女們勸了又勸，他仍是不肯放手。

“昭君……昭君……下輩子我們還……做夫妻吧……”

如一道清冷的光從何昭君的神志劈過——上一世，她化作孤魂後那未聽到的後半句，竟然是這樣！

她一直以為程少商永遠是樓垚心底的白月光，自己永不可替代。她一直以為樓垚隻是習慣了，心底又善良。她一直以為……

無數翻湧的浪從心底奔騰而起，仿佛有四面八方的海嘯一層層朝她撲來，極度的歡喜和極度的悲傷同時從她心底湧起……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直到這一刻，她才知道答案。

為什麼是現在？

為什麼？

何昭君下意識擡手，撫向臉頰，然而恍然發覺，自己已是孤魂一縷，連手都是半透明的，又怎會有淚呢？

然而很快，有聲音如漣漪一般，輕輕地喚她。

“昭君，何昭君，昭君……”

這聲音似有些熟悉，聽在耳中，溫暖又有力量，是誰呢？

再擡眼，何昭君蓦然發現周身已然一片黑暗。而那如微風般漣漪的聲音，一聲比一聲響亮，一聲比一聲清晰……

“昭君，何昭君……”

伺候的婢女看着文子端急得一頭熱汗，忍不住出聲道：“太子殿下，您先緩緩，醫女馬上就到了。”

文子端理也不理，握着何昭君的手，一聲一聲急切地喚着。站在後面的越後垂了眉眼，淡淡撇過頭去，不知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