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她竟真的是那種人?
在擁有時不知珍惜,将人利用、抛棄、吃幹抹淨後,卻又開始假惺惺地懷念?
可身體的反應騙不了人。
日子一天天過去,素月坊的生意蒸蒸日上。
她的财富版圖穩步擴張,與之相對的是心口那詭異的疼痛,發作得愈發頻繁,愈演愈烈。
起初,疼痛隻是偶爾降臨。
後來,隻要她試圖不再思念莊九黎,專注于複仇大計,或僅僅是處理鋪子瑣事時分神片刻,那劇痛便會如約而至。
發展到最後,竟至毫無征兆。
溫蘿芙正對賬目,她剛提起筆,喉頭猛地一甜,竟生生嘔出一口鮮血。
“姑娘!”在一旁研磨的柳枝吓得魂飛魄散,失聲驚呼。
溫蘿芙看着賬冊上那片迅速蔓延開的血迹,抹去嘴角殘留的血迹。
求醫成了她生活的另一重心。
一位須發皆白的老郎中,眯着眼搭了半晌脈,搖頭晃腦道:“心火熾盛,郁結于胸,需清心寡欲,靜養為上。”開出的藥方一律苦得人舌根發麻,喝下去卻如泥牛入海,沒有半點作用。
另一位據說通曉巫醫之術的神婆,焚香作法,念念有詞,最後神神秘秘地塞給她一個裝着古怪草灰的香囊,讓她貼身佩戴“驅邪”。溫蘿芙照做了,心口的疼痛半分未減。
她甚至重金求見了一位禦醫旁□□大夫隔着紗簾,聽了她隐去了關鍵描述的症狀,沉吟良久,委婉暗示道:“娘子這症候倒似那相思入骨,憂思成疾。心病……還須心藥醫啊。”
最終,溫蘿芙坐在床沿,看着帕子上新咳出的血迹,自嘲一笑。
素月的仇還沒報,她要做的事還那麼多,難道就要這樣不明不白地死在這裡?
不甘心。
她提起筆,開始寫遺書。
寫她未竟的複仇,寫她對柳婆柳枝的囑托,甚至寫了如果後世有穿越者才能看懂的胡言亂語。
寫着寫着,她發現了一個可悲又可笑的規律:
當她放任自己的思緒沉溺于回憶莊九黎的臉,那疼痛會稍稍緩解,如同幹渴的旅人得到一滴水;而當她在腦海中更進一步,勾勒出更限制級的畫面,效果簡直堪比靈丹妙藥,心口的窒息感會瞬間減輕許多。
然而這飲鸩止渴的方法,效力終究有限,且日漸衰弱。
漸漸地,無論她如何在腦海中細緻描摹莊九黎的眉眼、身體,甚至他情動時的模樣,那疼痛都頑固地盤踞在心口,甚至變本加厲。
幻象失效了。
她想見到莊九黎。
難道她真的愛上了莊九黎,不是喜歡,而是愛——才生此怪症?
溫蘿芙并非沒懷疑過情蠱。
莊九黎曾對她說情蠱需要心頭血煉制,剖心取血聽上去就很痛,所以她從未深究,也未曾向他讨教過。
起初症狀輕微,她亦有過一閃而過的疑惑,懷疑自己是不是在不知情時被莊九黎暗中下了蠱。可如今這病勢洶洶,纏綿不去,嘔血不止,俨然已是絕症之兆。
她遍查所能找到的醫書雜記,也未曾見哪本明确記載情蠱發作會如此緻命,隻道會讓中蠱者情欲熾盛,彼此吸引,月圓之夜需得口口緩解,否則雙方皆痛苦難當。
正所謂過猶不及,到這一步,溫蘿芙反而不去懷疑什麼情蠱了,隻當是自己精神錯亂。
可恨這古代醫術落後,她遍尋名醫,也診不出個所以然。
柳枝則對她細心照料,寸步不離。
她敏銳地發現,每當溫蘿芙召見周玉書,尤其是當他安靜地坐在窗邊讀書,溫蘿芙緊蹙的眉頭會短暫地松開,呼吸似乎也順暢些許。
這轉瞬即逝的平靜被柳枝牢牢記在了心裡。
柳枝将這個發現,原原本本地告訴了閱曆豐富的柳婆。
柳婆一拍大腿道:“這就對了!老婆子我早看出來了,姑娘這是心病,是心裡頭裝着人,又求不得,憋出來的病!那周書生,就是‘藥引子’。他那樣子,準是勾起了姑娘心裡頭那個人的影兒,能暫時壓一壓那病痛。”
祖孫倆守着昏睡的溫蘿芙,焦心如焚地一合計,當下拍闆:
要讓那個書生入贅,給溫蘿芙沖喜!
此番話語源于一種樸素認知,深信生病是陰陽失衡,邪祟纏身。而世間至陽至旺的,莫過于大喜之事,旺盛的喜氣能驅散病邪,尤其是女男婚配時那股勃發的生氣,定能扭轉命數。
“沖喜!”柳婆斬釘截鐵道,“讓周公子入贅進門,用喜氣沖沖這晦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