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在沉默中結束,宋意生倉促地把最後一口牛奶喝完,逃也似的出了門。
身後那道目光如影随形,像一道無形的繩索,沉甸甸地追着他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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設計室裡彌漫着油墨和咖啡混合的氣味,打印機正在吐出最新的CAD圖紙,宋意生捏着紅筆,在施工圖上标注吊頂龍骨的間距。
辦公室門被“咣當”一聲撞開,程岸連門都沒敲就闖了進來,正撞見宋意生對着節點圖上一處被放大的陰影皺眉頭:“宋兒!”
“怎麼了?這麼着急。”宋意生伸手壓住差點被風掀飛的硫酸紙,一擡頭就看見程岸臉上掩飾不住的喜色。
“有線索了!”程岸三步并作兩步地沖到桌前,揚着手裡的文件夾“啪”的一聲磕在宋意生肘邊,“城西印刷廠。”
他壓着辦公桌傾身湊近,又刻意放低聲音:“剛打聽到個消息,城西那個印刷廠,最近接了不少咱們競品的單子,我覺得有可能和洩密的事情有關。”
“可靠嗎?”宋意生摘下眼鏡,揉了揉發酸的眼角。
“八九不離十吧。”程岸随手翻了翻剛剛被他扔在桌上的文件,“聽說他們神神秘秘的,非要在夜裡趕工,我現在正在托朋友,看看能不能把廠裡的監控搞過來。”
宋意生放下紅筆,目光在兩份并排的文件間來回掃視。
即使是這種微小的希望,在這個時候,也能讓他壓在心裡的大石塊稍微減輕幾分。
“繼續查。”他的聲音沉了下來,“查清楚最近三個月進出過印刷廠的所有人員名單,特别是能接觸到版本方案的。”
“再把物流單、人員出入記錄、還有行政部的對接郵件都拉出來。”
“明白!”
程岸的手機嗡嗡一響,他沒有鎖屏的習慣,消息直接彈在屏幕界面。
宋意生低頭時恰好看見屏幕上裴兆的名字一閃而過。
程岸慌張地按滅屏幕,把手機收進兜裡,轉身要走。
幾步就到了大門口,離開前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突然折返回來。
“對了......”他撓了撓頭,“這消息來得有點巧,我朋友也是喝酒時候随口提的......可能不太全面,但我覺得值得跟。”
宋意生看了他一眼。
程岸笑得假裝随意坦蕩,但那個落荒而逃的背影,實在把他出賣得幹幹淨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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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生息”酒吧二層,裴兆站辦公室窗前,望着外面陰沉的天空,指尖摩挲着手裡杯墊邊緣的毛邊。
這張印着宋意生畢業設計的杯墊他已經用了很多年,可即使是日日小心收着,米白色的吸水層依然免不了細微的氧化泛黃,像是他再怎麼做也無能為力的掙紮。
手機在掌心震動,裴兆冷着臉接通,電話那頭傳來帶着電流的雜音:“裴總,監控錄像搞到了,按照您說的日期,重點排查了前後三天的記錄。”
裴兆接收後簡單地倍速拖了一遍,直到看到一個帶着帽兜的人在夜色裡搬着紙箱走向貨車,放大箱角露出圖紙的材質排版,與宋意生給酒吧項目所使用的風格别無二緻。
裴兆捏着鼠标的手微微用力,塑料邊緣在掌心留下一道的壓痕。
他猶豫兩秒,接着撥通了程岸的号碼:“程總監,我偶然想起,城西印刷廠我好像還有個朋友,如果有需要的話,可以幫你們聯系一下。”
......
雨聲愈發綿密,挂掉電話後,裴兆望着窗外的雨幕,嘴角勾起一抹淺淺的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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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時,雨下得更大了。
春季的帝市總是這樣,連綿的雨把整座城泡在淡青色的茶湯裡,連鋼筋水泥都泛着潮氣。
宋意生站在寫字樓的落地窗内,望着外面被雨水沖刷得模糊不清的城市輪廓。
雨在台階下彙成細流,倒映着對面商場的霓虹招牌。
公司大樓的休息區恰好播到那首孫燕姿的《雨天》,前奏響起的瞬間,宋意生望着窗外城市的街景,記憶忽然被拉回五年前。
那時候也是一年的梅雨季,他和裴兆在宿舍樓下躲雨,裴兆把外套披在他頭上,自己卻站在雨裡笑,發梢滴下的水順着脖頸滑進領口,自己淋得濕透,卻依然說:“宋宋怕冷,我不怕。”
“嗡嗡......”
手機在兜裡震動,拉回他發散的思緒,宋意生掏出來看,鎖屏上跳出一條裴兆發來的新消息:“我在你公司樓下,一起吃晚飯?”
“地下車庫B2,老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