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決的幸福與盼望,辛酸與屈辱,全來自這對母子。
但現在,他們可能都要從他的生命裡消失了。
在向夏甯求婚後的第二天,陸蘅就來到了母親的書房,将一份文件摔在了她面前。
“簽字。”
陸蘅表情冷漠,絲毫沒有人逢喜事的舒爽喜悅,用一種斬釘截鐵的命令口吻和陸夫人說話。
陸夫人挺直了脊背,坐在案台後,掃了一眼那份文件,那是星際艦隊入伍的家屬同意書。她已經明确拒絕了許多次,陸蘅卻仍不死心,再次拿到了她面前來。
陸夫人換上了一件黑色套裝,坐直了身體,目光嚴厲地望着自己兒子,開口便是質問,“陸蘅,你結婚,這麼重要的事,為什麼不提前和我商量?”
陸蘅站在書桌前,冷冷地看着自己母親,俄而才勾動唇角,諷刺一笑,“我需要和你商量什麼?我肯做更正确的選擇,你難道不該恭喜我?”
陸夫人神色微僵,一時竟無話可說。
陸蘅說得沒有錯,關于他和夏甯的婚事,陸夫人從最初的措手不及中回過神來後,自然是樂見其成的。
夏家背景深厚,權勢滔天,在軍政兩界都擁有強大的影響力,不是衰退的陸家,和已經沒落的蘇家可以比的。
雖然兒子先斬後奏的行為,讓她當家主母的權威受到了冒犯,但陸夫人并不反對這門親事。
然而,陸夫人看着自己的兒子,神色變幻,遲遲不發一語,也不肯落筆。
陸蘅一向對她耐心有限,在書桌上重重一敲,神情因為極度的壓抑而些微扭曲,“簽了!”
陸夫人渾身一顫,看着陸蘅冷酷的面孔,第一次對兒子心生懼意。
陸蘅這次回來,變得和以前都不一樣了,好像突然間就換了一個人。
她還不知道,在她長年累月的打壓控制,無休止的精神折磨之下,她原本重情重義,心地善良的兒子,已經異變成了怎樣的怪物。
陸夫人強壓住心頭的無名恐慌,身體繃直,不願在兒子面前露怯,灰白的面孔一如既往嚴苛頑固,“我不會簽。”
陸蘅臉上陡然現出強烈的厭憎之色,咬牙切齒地瞪着她,深吸了一口氣,冷笑着道,“如果你還想讓我回家,你最好就簽了!”
陸夫人遽然擡頭,見陸蘅用充滿威脅性的狠厲眼神看着她,冰冷無情。
陸夫人心中陡生寒意,眼前蓦然閃過蘇決痛苦絕望的臉孔,登時她就了悟過來。
陸蘅不是在威脅她,也不是在放狠話,而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她如果還像過去一樣牽制他,激怒他,陸蘅真的會像抛棄蘇決一樣,抛棄她。
他用抛棄蘇決這個決絕的舉動,實現了對她徹底的擺脫和反叛。
他用他的行為告訴她,他連蘇決都肯放棄,都肯傷害,自然也不會再顧惜和他矛盾重重,被他厭憎的母親。
這一刻,陸夫人失去了制約兒子的制勝法寶,陸家的權勢地位,在他們母子之間完全逆轉。
陸夫人攏在黑紗中的手指,止不住顫栗着,再也無法維持她一貫的強勢與威嚴。
但看着那份會決定陸蘅命運的文件,她仍然不肯簽下,但她的語氣不再強硬,而是一副生硬的關切口吻,“陸蘅,你不能去星際艦隊,那太危險。”
陸蘅冷冷地道,“你不簽,是想讓所有人笑話我們陸家,陸将軍的兒子,是貪生怕死之輩?”
陸夫人眉心微蹙,面色一沉,聲音又冷了下來,“誰敢笑話?”
陸蘅瞧了她一眼,嘲弄地勾了勾嘴角,面無表情地說,“你放心,這隻是給星際艦隊一個交代。夏家也不可能讓我去。”
陸夫人微微一怔,看着兒子。
陸蘅隻是諷刺一笑,并不多做解釋。
陸夫人久久地凝視着自己的兒子,心中莫名感到一陣悲涼和恐懼,五味雜陳。
她出于維護陸家的信譽而收留了蘇決,但卻并不想成全陸蘅和蘇決的婚事。
蘇家沒落,蘇陸兩家的婚約對陸家已經毫無益處,她一直都希望兒子能做出更加正确的選擇,更加現實功利,那會有利于他的前程。
但陸蘅真做到了,她卻并不覺得高興或欣慰。
最後,在陸蘅強硬的要求下,陸夫人第一次屈從于他的意志,低下了頭顱,沉默地簽下了家屬同意書。
拿到那份文件之後,陸蘅不動聲色,用最快的方式交到了星際艦隊。
在得到星際艦隊的确認回複之後,陸蘅心中的大石落地,終于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