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維爾,現在成了第二強壯的澤維爾偷偷溜了出來,他在房子外頭來回兜圈子,然後找準時機成功當上格桑速降的墊子。
謝天謝地。
安德魯就在不遠處,他拖着奧莉維娅跟在澤維爾後頭。
謝天謝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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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幸。
布蘭妮跌倒在地上,她被艾斯塔抓着腳踝往後拖拽,但她什麼也沒說,她的指甲在土路上留下深深的痕迹,指甲幾乎拗斷。
短短的幾天裡她總在尖叫。
但現在她不想了。
“沒辦法,我們救不了她。”
格桑被安德魯死死禁锢住,安德魯總是缺少激情,他的人生充滿冷靜與克制,他善于計算得失,這對他的人生從沒壞處。他痛得要死,格桑快燒暈了,奧莉維娅腿上的捕獸夾子已經讓她半昏迷,而艾斯塔有槍有車還有幫手,他們當然得逃,不僅要逃,還要頭也不回地逃。
僥幸十分僥幸地逃出來,他們已經很了不起。
他早就在心裡對布蘭妮說了對不起。
可他拉不走也說服不了格桑。
“太幼稚了。”安德魯的表情冷漠,聲音壓得極低,他歎氣道:“格,你還沒有長大。”
其實格桑沒什麼英雄情節,他還沒大好的腦袋裡空空蕩蕩,沒什麼思想,隻是真切地看見了布蘭妮的求救,還有希望那就沒有辦法甩手就走。
并且他早就厭倦了無休止的逃亡,他為什麼不能反擊?他們為什麼不能一把火燒了這裡?
出逃前被教訓得鼻青臉腫的澤維爾本來還在抱着格桑的後腰,把人往後拽,他幾乎想要把格桑打暈帶走,但看着格桑的眼睛卻說不出拒絕的話。
“在民主的大家庭裡每個人都可以說話。”澤維爾難得深沉了一回,他撓撓頭道:“這句話是這樣說的嗎?”
“哦我是說,我同意吧。”
從澤維爾的表情裡不難看出他的糾結,這個小叛徒心裡的天平損毀嚴重,他哪邊都不好割舍,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安德魯瞥他一眼,對這個小弱病殘笨組成的隊伍生出一絲難得的溺愛來。他幾乎不抱希望了,但他沒辦法,他一個人也絕對走不出去。事實上,在做出決定的那一刻,他如釋重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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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壞人的時候是可以想出很多點子的。
澤維爾說湯姆的卡車裡有酒有氣油,于是安德魯拿上鑰匙做一個搬運工,他把汽油混着酒在房子周邊潑灑,還用酒瓶和破衣服做了四不像的□□。
艾達又回到廚房敲敲打打,他剁骨頭的聲音砸在安德魯的心髒上,安德魯不由自主計算起他們所有人一塊死去的概率,制造混亂成功生還的概率,布蘭妮悄悄死掉的概率……
澤維爾像拎貓一樣拎着格桑偷偷摸摸進了門,布蘭妮正在塞勒斯的看管下,安娜已經倒在沙發上打起了呼噜。
塞勒斯在澤維爾進門的瞬間用陰狠的目光掃視着澤維爾,随後他大聲呼喊,讓在閣樓上查看另一個倒黴蛋的艾斯塔快些滾下來。
格桑暈暈乎乎跳下來,不耐煩地把塞勒斯從輪椅上扯下來掼在地上,他把身上最後的花生醬全亂七八糟抹在塞勒斯臉上,不管他是不是有過敏病史。
怪叫着沖出來的艾達目露兇光,手上還揮舞着他的廚具,被澤維爾兜着圈鬥牛似的攔住。
“請你吃花生醬,不用謝,也請你吃。”
格桑揪着塞勒斯的頭發,就像此前塞勒斯對他做的那樣,他把塞勒斯的頭狠狠砸在地上,然後背着布蘭妮狂奔。
當然,他沒忘了騰出手摁着打火機縱火,塞勒斯的衣服,安娜躺的布沙發,咯吱咯吱響的木樓梯都成了新的火種。
破壞比保護容易太多了。
安娜終于被吵醒了,她身上的藥效過了大半,礙于疼痛,她的行動沒那麼敏捷,射擊也不大準。
澤維爾頭一次鬥膽反抗她的意志。
在混亂的纏鬥裡,格桑丢了打火機,背着布蘭妮不管不顧地奔跑,他的胸腔像破舊的風箱一樣劇烈起伏,呼吸沉重,腳步沉重,汗珠子流得亂七八糟,他什麼都不在乎,隻記得往前。
安德魯緊張得快要手抽筋了,他已經點了火,有了汽油和酒精的加持,火勢瞬間變大,他和車子都蓄勢待發。
火焰在夜空中跳躍,映照着每一張寫滿恐懼、絕望和最後一絲瘋狂希望的臉。
濃煙自熊熊烈火中升騰向上,遮天蔽日。張牙舞爪的火焰吞噬了這座沙丘上的獨棟小屋,也融化了生與死的界限。
這些天裡頭一回吹拂得如此溫柔的風卷起地面上輕飄飄的灰燼,然後活人向前,死者向後。
天蒙蒙亮了。
仍有人要在别處搭建一座新的木屋或是鐵籠,他要抓回一隻野性難馴的貓咪,哪怕不遠萬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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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行駛了一整個白天,平穩、順利。
在托斯塔金粉色霞光的照耀下,在吹拂過邊陲小鎮無數次的涼爽夜風裡,安德魯開着塞勒斯不知道從哪裡搶來的破車,駛入一條早該踏上的回程路。
布蘭妮倒在奧莉維娅腿上沉沉地睡去,沒喝完的威士忌被奧莉維娅再次打翻,她把車座上的煙草跑在酒裡,沿着公路一路傾灑。
格桑終于可以稍微放松一下,他讓自己沒骨頭似的陷進沒那麼柔軟的車座裡。在太陽真正落山之前,他還可以通過車載廣播收聽一曲最愛的爵士樂。風穿過他的指間,他們抓住了這彌足珍貴、代價慘重的自由。
在人生這條公路上,他們就此與恐吓、血腥、死亡背道而馳,此前遭遇的一切厄運都被他們遠遠甩在身後,消失在飛揚的塵土裡。
他們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