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溫袅對即将面臨的一切，一無所知。

她跟着擁擠的病患家屬，好不容易擠上電梯後，最先去的是陸湯的病房。

看到海嗚坐在地上，哭得泣不成聲。

海嗚的紫發是一次性的，染發劑的質量也不是很好，隻是過了一晚，顔色已經褪了幾個度，變成了溫柔的淺紫色。

她就算再如何早熟，也隻是一個剛成年的小女孩兒。

并沒有經過這樣大的事。

看見溫袅過來，海嗚突然無措地給她磕起了頭：“對不起，姐姐，是我對不起陸先生！他如果搶救不回來，我把命賠給他。”

說完，又眸光微微地顫抖，紅着眼睛自責道：“我知道我的命不值錢，但我不知道該怎麼補償你。不過，請你相信，隻要他救不回來，我一定會償命的。”

溫袅并不知道陸湯的情況如何，還能不能救得回來。

不過，她不覺得這是海嗚的責任。

如果要深究的話，她自己也有很大的責任，畢竟是她将陸湯從深山别墅裡帶出來的。

溫袅比海嗚年長幾歲，盡管她也很不安，可仍盡力保持理智安撫她。

“先不要把什麼事情，都往自己的身上去攬。就算要追究的話，那些沖上去打他的人也有錯。”

說到打他，溫袅突然想起來，陸湯昨晚還挨了陸修慈的打。

今天早上陸湯突然被送去搶救室，好像還真的說不好怪誰。

就在她猶豫着，要不要将昨晚的事告訴海嗚的時候，海嗚突然懇求她道：“姐姐，不要找他們的麻煩，那些都是未成年。我已經是個成年人了，而且，家裡也不怎麼在乎我，未來我也沒什麼前途，這件事由我來承擔。”

溫袅聽完内心止不住地驚顫。

她覺得海嗚有種嚴重的自毀傾向，就算是為了保護别人，也不該這樣毀損自己。

可是，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去勸。因為她并不懂二次元，也不懂那種成全别人的凜然義氣。

不過抛開這些，海嗚也隻是一個很單純善良的女孩子。

看起來早熟，但并沒有多成熟。

更多的，是被提前催熟和對自身處境的無奈。

明明自己還是個需要人呵護的孩子，卻一直在努力而認真地保護别人。

病房裡極為安靜，海嗚在生死線掙紮。

溫袅擔心地将病房的窗戶上鎖，一步也不肯離開她。

生怕她做出什麼傻事。

走廊裡有滾輪擦過地闆的聲音，抱着膝蓋哭的海嗚，突然擡起了頭。

可是她不敢從地上站起來，因為不知道等待她的，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外面被推着的人是陸湯嗎？他被搶救回來了嗎？

海嗚不敢去想。

溫袅扶着牆站起來，腳步虛浮地走出病房，看到病床上的人後，瞬間松了一口氣。

陸湯被推進來後，給她打了一個招呼：“嗨，早上好啊，溫袅。”

直到聽到他的聲音，海嗚才蓬頭垢面地從地上站起來。

陸湯同樣給海嗚打招呼道：“你也來啦，小海龜。”

海嗚趴到他的窗前，哭着點了點頭：“你沒事！太好了！”

其實，她害怕的不是給他償命，而是害怕他因自己而死。

償命隻是逃避責任，彌補愧疚的方式。

陸湯能被搶救回來，是海嗚這些年，除了用自己的技能賺到第一筆錢之外，所遇到的最好的消息。

她真的很開心！

陸湯從病床上坐起來，随口對溫袅問道：“有吃的沒？給我墊兩口。”

溫袅擔心地問他：“你現在可以吃東西嗎？不是才從搶救室出來？”

“哎呀，沒事，剛剛睡太死，把那群醫生吓壞了。我一進搶救室就醒了，沒多大事兒，别擔心。我自己的身體，我知道。”

陸湯的話，不單單是給溫袅聽的。

自然還有哭成淚人，不知所措的海嗚。

他是很善解人意的男孩子，很懂得照顧周邊人的情緒，跟陸修慈那種冷血魔鬼可不一樣。

不過，實際上，如果真的是睡得很死，又怎麼會讓儀器發出信号，造成醫護人員的驚慌呢？

隻是，他身上的傷，那群孩子雖然下手沒輕沒重，不過也并沒将他打得多重。

主要還是陸修慈造成的。

可因為這是陸家的事，陸湯不便往外講。

他是陸家的人，該維護的體面，一定要維護住。

特别是，家主陸修慈的體面。

陸湯趴在小桌闆上，大口小口地吃着東西。

外面突然引起一陣騷亂，就連護士台的護士，都聚集到了一起。

陸湯的病房開着門，所以将外面的話聽得很清楚。

“醫鬧啊！那可千萬别去那層啊，誤傷就不好了，咱們得躲遠點兒。”

“應該不至于吧，就一個老太太，能吵成什麼樣？”

“我去，你們快看群裡的視頻，那老太太将科室裡的主任罵了個遍……”

“好家夥，這不像有病的。”

“我看鬧得挺大的，咱們要不去看看吧。”

“其實，像這種鬧起來的，同事最好别插手，省得背人因果。你又不知道人家為什麼鬧，也許裡面真的有事兒呢。你是幫好還是幫壞啊？”

“說的對，同事就是同事，況且又不在一個樓層，管那麼多幹嘛！”

溫懶忽然想起，在之前的時間線，媽媽的臨床老太太，就因為突然通知的高額檢測費，跟醫護人員吵了起來。

主要是，主治醫師讓實習生小亞來催錢，可是幾萬塊錢交過去，連個響聲都聽不見，隻換來一張不知道真假的檢驗單。

小亞還動不動就拿着老太太閨女折騰，總是一驚一乍地吓唬人，老太太閨女跟媽媽年紀差不多，被小亞這個小年輕，弄得整天都是淚汪汪的。

溫袅不免擔心起自己的媽媽來。

剛剛為了陪海嗚，她已經在這裡耽擱了太久。

“我有點事，先走了。陸湯，你好好養病，海嗚，你有事的話，可以給我打電話。”

“好的，姐姐。”

陸湯看着溫袅的背影，心中漸漸不安起來。

他對海嗚說道：“你也回去吧，我這傷跟你沒關系，也不找那群小孩子的事。”

“那，我中午給你送飯過來。”

“不用。我有人照顧，你不必再來了。”

海嗚沒有說話，看了陸湯幾秒後，才慢吞吞地開口：“那，我就先走了。”

“嗯。”

陸湯給她擺了擺手。

海嗚離開後，陸湯讓看護将他搬去了輪椅上。

可剛到電梯口，就看到了海嗚。

海嗚的表情有些難堪：“電梯來得太慢了，沒能走得開。”

陸湯笑了笑，沒說話。

他大概知道，海嗚剛剛應該一直在門外，是看着看護将他完好地搬到輪椅上，才小步快跑開的。

電梯門打開，海嗚推着陸湯走了進去。

她對他問道：“陸先生，你要去哪一層呢？”

海嗚執意要照顧他，陸湯不太好強烈拒絕，像她這種窮困潦倒的人，最不缺的就是良心。

可是有良心又有什麼用，她又沒有錢，能給他提供什麼幫助呢？

想到這裡，他露出一抹冷淡的諷笑。

窮苦人總是做些自我感動的事，可實際上對于他人是沒什麼益處的。

陸湯被推到溫袅媽媽所在的樓層。

隻是，他還沒能走進去，就聽到很激烈的争吵聲。

是一個暴躁老太太的咒罵聲。

他不願意管閑事，對停下來的海嗚說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