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錦年記得席南沒到周歲時就能像小企鵝一樣搖搖擺擺地走路,那時候郁錦年讀小學,每天放學回來,一進家門,就會看到一個粉白軟糯的小奶團張着手,歪歪斜斜地向他走來,嘴裡咿咿呀呀叫着叔。
郁錦年會放下書包,雙手掐着他的胳肢窩,将軟乎乎的小團子抱進懷裡。
席南兩周歲時,他母親Rhea突然住進席家,賴着不走。
她不是突發母愛,想要留在席南身邊照顧他。而是她和席正陽感情破裂,席正陽提分手,她不同意,索性住進席家向席正陽逼婚。
老席總和老夫人嫌棄她之前做過脫衣舞娘,早就已經放話,她和席正陽厮混可以,想登記結婚絕對不可能。
Rhea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她辛苦懷胎生下席南為的就是能嫁進席家。
那時席正陽已經學業有成,進入恒遠工作,随着閱曆見識的增長,他看Rhea母子也越來越不順眼,把她們當成自己年輕做錯事留下的污點,雙方關系愈演愈烈。
小小的席南,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成為母親的嫁入席家的籌碼,也變成父親百般厭惡的污點。
那時席南太小了,免不了會哭鬧,也不可能會照顧自己。席正陽和Rhea燈紅酒綠的潇灑日子過習慣了,每每聽到席南的哭聲和瑣碎的小需求,他們就會發火。
即使都是保姆和郁錦年在照顧席南,他們也會厭煩,連見也見不得。
一天,郁錦年放學回家,進門就看到席正陽手裡提着個東西,醉醺醺地從正門出來。
走近了幾步,郁錦年才看清他手裡提着的東西竟然是席南,活生生的一個孩子。
席正陽拎着席南的一條腿,頭朝下倒吊着,像提着一隻死去的貓貓狗狗一樣。
原本粉白的小臉此時漲成了青紫色,像一條脫氧的魚,張嘴捯着氣,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郁錦年心提到了嗓子眼,大叫一聲。
叫聲引得席正陽看向他,不悅地訓斥,“你叫什麼!”
郁錦年當時腦子一片空白,他覺得席南好像要死了,那個每天追着叫他叔叔的小團子要死了。
他顧不得害怕,沖到席正陽身邊,他那時也不過十來歲,拼了力氣才把席南從席正陽手裡搶下來“放手!”
席正陽喝醉了站不穩,踉跄着後退幾步。
郁錦年趁着機會,抱起席南撒腿就往自己的房間跑。
回到卧室,怕席正陽追過來,把門鎖死還不放心,又搬了椅子頂住。
确定席正陽不會沖進來,郁錦年才回過神兒去看席南。
席南正縮成一小小的團,躲在他的書桌下,原本亮晶晶的眼睛裡此時全是驚恐,小身子一直抖個不停。
他在害怕,郁錦年也害怕。
郁錦年做了幾次深呼吸,開口時聲音還是發抖,朝席南伸出的手也在抖,但還是努力哄着他:“小南不怕,來,錦叔叔抱。”
席南縮着不動,無論郁錦年怎麼哄,他都不肯出來。
郁錦年幹脆也爬到書桌下,小心翼翼地把席南摟進懷裡。
席南緊張地繃着身子,郁錦年讓他把頭靠在自己胸口,輕輕地拍着他的背,“小南,不怕了,我會保護你。”
過了很久,席南的身子才軟下來,依在他懷裡,兩隻小手緊緊攥着他的衣服。
從那天開始,家裡就再沒聽到過席南的哭聲。
為此,席正陽還沾沾自喜了好一段時間。
但郁錦年知道,席南自那次以後被吓壞了,他不是不哭,而是不敢哭出聲音來。
郁錦年不願意承認,直到現在他還是見不得席南這樣不聲不響地流眼淚。
透過他長大的身形,依然能看見縮成一團的,小小的他。
郁錦年在心裡勸自己,有事明天再說吧,也不急于這一晚。
他沒再提離開的事,越過席南,推開房門,從櫃子裡拿了一套新的床單丢在床上:“自己換上。”
席南擡頭看他時,眼圈剛好有一滴淚,挂在睫毛上搖搖欲墜,“錦叔叔……”
郁錦年冷着臉,硬邦邦地丢出一句睡覺。
席南睫毛輕顫,那滴淚随着他的聲音一起落下來:“我不能不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