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硬着頭皮跟這些坐在門口的村裡人打招呼,走了幾十米來到路口。
這塊地方明顯寬闊許多,有一顆枝幹三人合抱粗的大柳樹,此刻光秃秃的。
這柳樹底下聚集的人群更多,下象棋縫鞋底聊閑天的都有。
白玉出現的那一刻,數雙眼睛紛紛自動看了過來,聚焦在他身上。
他頂着這些好奇探究八卦驚豔嘲諷的目光,頭皮發麻,腳步僵在原地。
正蹲在爺爺腿根旁邊玩土的小男孩看見村裡出現個長相陌生又漂亮的男人,興奮地跑到白玉面前。
他大聲說道:“哥哥長得真好看,你嫁到我們村,現在是我們村裡最漂亮的人了!”
在這麼多人面前,白玉的臉變得通紅。
小男孩眼睛滴溜溜地轉,打量了他一遍:“聽說你嫁給了家安哥,但家安哥已經死了,你不害怕嗎?你為什麼要嫁給他呀?”
“你們晚上怎麼睡覺呢?”小男孩的聲音天真中又透露着惡毒。
白玉臉色刷地一下變得慘白。
一直聽着這邊動靜的老人們發出哄笑聲。
孩子爺爺起身過來拎住小男孩,裝模作樣地往小孩屁股上打了兩下,嘿嘿笑幾聲:“孩子歲數小,什麼都不懂。家安他媳婦,你别把小孩的話往心裡面去。”
“大人應該多管教管教。”白玉咬着唇說出一句,然後幾乎是落荒而逃。
背後發出更大聲的哄笑。
“瞧這新媳婦還害臊了呢。”
“長得确實好看,年紀輕輕就成了寡婦真可惜。”
“可惜什麼?你孫子還沒對象吧,不然讓你孫子把他娶回家得了,才十萬塊錢,多劃算。”
“不不不,這可不成。這人有病,叫什麼嗜睡症!我孫子怎麼能娶這樣的人過門!”
在這些話語聲,白玉越走越快,周家是棟二層小樓,在村裡大部分平房中高高聳起,很好認。
“呦,阿玉這麼快就回來了。”李江水聽到開門的動靜,臉上絲毫不顯意外,笑眯眯地抓了把瓜子磕着。
“嗯。”白玉臉色發白,瞧上去不太好,“爸,隔壁的嬸嬸讓你别忘了下午去老地方打麻将。”
李江水點了點頭:“那是你秀琴嬸,以後見了記得打招呼。”
“我知道了,媽。”白玉抿了抿微微發白的唇,強顔笑道,“我有點累了,先上樓去歇着了。”
白玉回到房間,剛關上門一轉身就看到繡着鴛鴦的紅床單上靜靜躺着他早上換下來的那身紅睡衣。
他眼裡浮現出疑惑。
白玉記得早上他明明收在抽屜裡面了啊。怎麼會又出現在床上?
而且就這樣放在大床正中間,如此顯眼,讓人第一眼就注意到。
不會是李江水看他沒有穿,心裡不高興,特意找出來提醒他吧?
白玉沒有多想,他此刻實在沒有多餘的心情去換睡衣,又重新放到了抽屜裡,确認一遍才關上。
第二天依然是白玉早起做飯,他煮了挂面,裡面打上雞蛋,放入西紅柿,再加上鮮嫩的小白菜,最後撒上蔥花。
周錦昭今天好像早早就去上班,白玉連他的人影都沒看到,早餐還是隻有他們三個人吃。
周康龍這回沒挑刺,吃了一大碗就出門了。李江水吃完起身一屁股又坐在了沙發上。
白玉将碗筷和鍋全部都刷幹淨擺好。這兩天他經常打掃收拾廚房,看上去總算幹淨了一些。
李江水看見白玉從廚房忙完出來,伸手招呼他:“阿玉啊,過來過來。爸給你看看老照片。”
“來了。”白玉擦幹淨手,乖巧地坐到李江水身旁。
李江水捧了一本陳舊泛黃的厚厚相冊,他摸着封皮,眼裡流露出屬于父親的溫情和懷念:“安安從小到大的照片都在這裡了,我都保存得好好的。”
白玉對于這種氣氛有些不自在,但他心裡難免生出好奇。
他對于這個名義上丈夫的印象隻有結婚照那張違和卻又正氣的臉龐。
李江水顯然很愛自己的兒子。在這農村裡,他也從小就給孩子找人拍了不少照片。
白玉微微偏着頭,仔細看着照片。
那年代還有不少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小男孩虎頭虎腦的,五官端正,很是可愛。大部分都是一副燦爛的小臉。
“你瞧這是他剛滿月,那時候可胖了,小臉圓嘟嘟的。”李江水指着照片給他看,“這個是他周歲,當時他抓的是一隻筆。”
李江水笑起來,眼角露出很多皺紋:“這一點都不準啊。安安後來對讀書一竅不通,可不感興趣了。他愛運動,從小就滿山遍野地四處亂跑,身體特别好。”
“我和他爸見他實在不是學習的那塊料,幹脆就把他送去技校了。打算等他畢業後,給他開一家修車鋪。”李江水回憶着。
接着他神色黯然下來:“日子越過越好的時候,我們正要給安安娶個媳婦。沒想到病就找上來了。我兒子那麼好的身體都沒挺過去!老天不公啊,安安是我唯一的兒子,一把屎一把尿養到二十四!”
說到後面他開始凄凄哭了起來。
白玉手足無措,不知道該說什麼話,隻能輕輕拍着李江水的肩膀安慰。
這時周錦昭開門進來,看到沙發上的這一幕,鏡片後的眼睛閃過冷光。
“伯母怎麼哭了?是又想家安哥了?”周錦昭脫下外套,一臉關切問道,又沖白玉點了點頭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