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偉徹底呆住。
他他他他什麼也不知道啊!!!
怎麼辦?
人類高大的身影籠罩着他,熊偉下意識掙動,可剛一動,環在身上的手也跟着一緊。
動、動不了!
不行,要是知道他在撒謊,人類肯定會殺了他。
得跑!
心跳聲愈發劇烈,熊偉身體蜷縮,眼睛中黑和白的界線逐漸模糊,垂下的四肢變得又細又黑。
短短幾息,男孩上空浮現出一個黃黑相間、胖嘟嘟的蜜蜂虛影。
虛影化為一道弧光,朝着他的後頸處飛去。
因為心虛,被抱住後,熊偉恨不得把腦袋埋到地裡去。
可隻要擡下眼皮就會發現,周旭沅雖然架着他,眼底卻全是促狹的笑意。
他看了眼男孩圓滾滾的後腦勺,單手将人穩穩抱住,随後借着側身站立的姿勢,用餘光瞟着後頭的食人魚酒吧。
酒吧外觀上沒有任何變化。上下兩層也依然沒有人影出現,唯獨二樓欄杆上不知何時放上了一個黑色禮帽。
突然,一條嫩黃的細線晃悠悠地飄入視野。
貼得很近,周旭沅以為是哪來的線頭,下意識一吹。
細線頓時跟蒲公英似的散在風裡。
再看回酒吧時,黑色禮帽已經不見。
周旭沅沒把那細線當回事,一門心思在身後的酒吧裡。
可另一邊,許久沒有變回原形的熊偉,瞳孔地震,全身顫抖如篩糖。
那跟細線名叫靈回線,是輔助居民們完成本體和人形之間的切換。
熊偉很弱,沒有靈回線幫助,他很難變回原形。
可現在,靈回線被吹散。
異變的四肢退回屬于人類的手腳,熊偉呼吸困難,臉色慘白恍若張白紙。
該不會,他的身份被發現了?
這個人類到底是誰,靈回線怎麼會...
正想着,溫潤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像兜下來一個密不透風的網兜。
“怎麼樣,想起來該往哪邊走了嗎?”周旭沅含笑逗小孩。
話出口才發現,手裡的身體正在細微地打着顫。
周旭沅暗叫不好,手腕一翻,跟抱玩具似的把人抱到眼前。
男孩黑葡萄般的眼睛早已濕潤,呼吸急促,瞄了他一眼又立刻垂下。
“抱歉抱歉”,周旭沅從手背蹭掉熊偉額頭上的細汗,又捏了捏臉,溫柔地說:
“既然不知道為什麼要撒謊,是酒吧裡的人叫你這麼做?”
邊說邊蹲下,準備将熊偉放下來。
剛有了動作,他的袖口突然被抓住。
熊偉顫巍巍:“我、我知道在哪兒,走右邊...”
他頂着暈乎乎的腦袋,将東南西北前後左右各說了一通,滿腦子隻有一個想法:
穩住,拖住,他還不想死啊。
“走右邊,在經過第二個路口往左前方走,大約兩百米後飛過一顆樹?”
周旭沅托着熊偉的屁股,語氣遲疑地重複了一遍。
熊偉連連點頭。
周旭沅瞥着他含淚的眼眶,心裡歎氣:行吧,自己弄哭的自己哄。
将人往上托了托,抱穩了,當真往右邊走去。
正好右邊還沒去過,就當巡街。他安慰自己。
以食人魚酒吧為分界線,兩邊街道狀況完全不同。
左邊被一根根細長黑杆插得密密麻麻,右邊則走兩步就能看到在路邊看到一堆半人高的細沙。
風吹不動,摸起來像陷進一灘冰冷粘稠的膠狀物。
走到第二個路口,周旭沅将身體轉到左前方向,對着一個高聳尖銳的牆角陷入沉默。
這是能走過去的地方嗎?
他低頭看熊偉。
男孩現在已經不哭了,但眼眶還紅着,指着牆角方向做了一個“上”的手勢。見他半天不動,還一臉無辜地看過來。
周旭沅:“......”
等兜兜轉轉繞路走到牆角另一側時,已經是半小時之後的事情了。
再走兩百米飛過...啊不,繞過一顆巨樹,一片安靜的街區出現在眼前。
路邊的指向牌上寫着名字。
“向日葵大道?”
他喜歡這個名字。
“我們再往哪兒走?”周旭沅牽着熊偉的手,一邊打量着他的神色。
走到半路的時候,男孩就跟呆住似的,說什麼做什麼都慢了半拍。
被累到了?他有些擔心。
不,是被吓到了。
望着熟悉的街道,熊偉隻覺得心髒險些跳出嗓子眼。
他怎麼把人往家裡帶啊。
嗚,暈昏頭了,竟然把家裡的地址脫口而出,怪不得這麼流暢...
大家會被一網打盡的。
半天沒等到回複,周旭沅耐心地又問了一遍。
熊偉支支吾吾,感覺不管指哪個方向都是在送怪上路。
正着急的時候,一道靈光閃過。
熊偉越想越覺得可行,一不做二不休,拉着周旭沅就要過去。
路上遇到正在采蜜的同伴,擠眉弄眼地拜托趕緊去酒吧找黑禮帽通風報信:
他想到辦法了,快來接應。
同伴瞄了眼熊偉身後的人類,遲疑地飛走了。
熊偉也膽怯且緊張地瞄了一眼。
周旭沅正半仰着臉,眯着眼睛沐浴陽光,嘴角彎起的弧度很是燦爛,神情放松而愉悅。
沒有任何警惕心,任由熊偉帶着他走。
奇怪的人類。
熊偉小聲嘀咕着,可原先急迫的腳步卻開始放慢。
終于快到地方,熊偉第一次主動開口:“我們快到了。”
指着前面不遠處一棟其貌不揚的二層小排屋,說:“那裡就是,街、街道辦。”
擔心周旭沅不信,熊偉叽裡呱啦地編了一堆話。
什麼前段時間經常有人在這裡進進出出,大家遇到困難都會來這裡讨論巴拉巴拉的,講得跟真的似的。
他眼睛晶亮地望着周旭沅,像在看一塊甜甜的糖果。
從陽光福照中回過神來的周旭沅:“......”
他第一次沒看懂這孩子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