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第一時間記起來的,是保護他躲過黑氣的那片石頭礁。
然而等好不容易真的逃過去時,一切又完全變了樣子。
石頭礁沒了,一片漆黑中,亮着一隻暗金色的眼珠,氣泡般鼓動的虹膜中帶着他永遠忘不掉嘲諷和居高臨下。
壓制許久的悲傷、憤怒在一瞬間湧上心頭,他沖了上去。
小霞:“然後、然後我就到這裡來了。”
一切的來龍去脈講完,埋在心底的那股氣散了,小霞本就軟軟的身體幾乎要化成水,周旭沅差點沒撈住。
他環抱着小水母,視線上揚,順利地被一直看着他的伊落捕捉。
雖然知道前因後果,可一個個浮出的謎團卻是讓一切的發展更加撲朔迷離。
敵人躲在暗處,周旭沅讨厭這種感覺。
伊落使個眼色:“往前走吧,先從這裡出去。”
聲音刻意壓低,含着明顯的安撫。
也隻能先這樣。
路上,終于可以和人聊天的小霞徹底打開話匣子,絮絮叨叨地從小時候被哥哥姐姐欺負講到爸爸媽媽收拾東西準備逃亡。
不過才起個頭,他們先一步走到洞穴盡頭。
這裡的光線比一路走來的都更加明亮。
茂密的白花将此處打造成一個耀眼的觀賞台,花瓣齊齊照向盡頭處。
在綠藤纏繞、繁花簇擁中,擺放着唯一的一件展品
——一位骨瘦如柴的老人。
他雙眼緊阖,幹癟的頭顱斜靠着洞璧。
枯黃色的皮肉裹着枯瘦的骨頭,五官脫離皮膚的包裹搖搖欲墜。
一株深綠色的藤蔓從頭頂鑽入老人的身體,藤蔓微微蠕動,似乎正從老人身上吸取養料。
仔細一看,植物的邊緣和人類皮膚徹底長在一塊。
周旭沅的視線快速打量一圈,壓下内心的劾然,想上前試探呼吸。
“不用試。”伊落伸手攔住他。
“他已經不是人了。”
周旭沅動作一滞,視線定在散發着悚然氣息的藤蔓上,越看越觸目驚心,這就是一個人類。
他喉嚨發緊,聲音中壓着怒火:“那是什麼。”
“這也是千瞳鱿的把戲?”
“他...”伊落眯起眼睛:“就是這枚怒之眼的核心。”
周旭沅:“一個人類?”
“是。”
“哇哦。”周旭沅半虛半實地笑出聲:“我們可真了不起。”
他手上無意識用了勁,小水母被抓得難受,蠕動着觸手往上拔了拔,他看着老人,聲音小小:“他身上有熟悉的味道。”
細短的觸手飄忽忽地往前探,小霞想起來:“這是海神大人嗎!”
乳白色的身體又漲成粉紅色。
“海、神、大、人、”
周旭沅面無表情一字一頓地重複道。
他掐下自己的手背。
痛的。
伊落瞥見,伸手過去想摸摸。
...不過被躲開了。
這個C極副本的情形,概括一下其實就是大海和闖關者的搶奪站。
搶奪的事物是一個男孩,也就是現在被藤蔓固定在這裡的老人。
闖關者成功,男孩跟着媽媽離開漁村,此後一生順遂、平安享樂;
但如果被大海卷走,他将以海神身份被煉化,最終成為海底生物們永恒的助燃劑。
隻要有他在,海域内所有生物的生長速度減半,并起會變得更加強大。
——就像現在這樣。
看來千瞳鱿這個變數,男孩最終還是沒能離開漁村。
小霞興奮:“我就知道,海神大人肯定是屬于我們的!”
他從周旭沅的掌心中掙脫,徑直沖到老人頭頂卧下,觸手彎彎繞繞地纏上藤蔓。
無形的能量瞬間湧入,原本隻有成人拳頭大小的水母身體肉眼可見地變大。
周身氣勢也開始變得詭異。
周旭沅眯起眼睛。
“你知道嗎?”伊落忽然矮下身,湊在他耳邊,輕聲道:
“在所有的怒之眼中都有一條共有的規則。”
“隻要摧毀核心,這裡所有的一切都将結束。”
溫熱的鼻息呼在臉側,周旭沅沒動,視線淡然地斜他一眼。
伊落仰着臉,笑得溫順又狡黠,揚了揚手裡的東西。
是蛛腿匕首。
别在周旭沅腰後的,不知道什麼時候給抽出來了。
伊落眨眼:“敢嗎?”
周旭沅也眨眼:“和領導一起出門,還要領導親自動手啊。”
伊落哼笑着直起身,煞有其事地點頭:“說的是。”
修長瓷白的手指轉而握緊刀柄,他大步上前,手起刀落。
匕首下的觸感簡直就是一根枯樹枝,纖維化的皮膚粘黏牽連。
清脆的斷折聲令頭頂的白花們不斷震蕩,花瓣簌簌地往下掉。
刺入頭骨的藤蔓如被砍了七寸的蛇,一下子縮得沒影。
咚一聲,老人的腦袋終于垂下去。
洞穴光線逐漸減弱。
已經有成人腦袋大的小霞被早已準備好的玄烏花抓住。
下一秒,地動山搖。
閃爍的光線中,裹挾着潮腥氣的觸手從背後猛然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