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弟子心有所困,想求一解。”
劇本裡沒寫,但原著小說中,這段時間,顔矜已經對自己的先生有了朦胧的情愫。
這段戲,落點在顔矜的飾演者,她需要把初戀者的懵懂仰慕和小心翼翼演出來。
重點卻在于裴持的飾演者,要演出年上應有的溫柔包容和進退有度。
可惜這是場獨角戲,于是更加考驗江槐的演技。
“但說無妨。”
“皇兄近日大婚,可弟子瞧見他神色郁郁,不知為何不展笑顔。”
眉頭漸蹙以示困惑,眼裡的求知欲更是将少年人的稚嫩演繹得恰到好處。
“古往今來,皇家婚娶,十之八九為社稷籌謀、為權勢聯姻,真心愛慕者,不過寥寥。”
那我呢?來日成婚,莫非也要這般,為了家族興衰、朝堂局勢,舍棄心中所願?
顔矜不敢問,怕得到肯定的回答。
“那先生日後,也要如此嗎?”
少年人向來耿直,喜惡更是分明,裴持從他眼中看到了對方的期許,卻還是給出了違心的答案。
“自然。”
歎息聲悠悠,少年人分毫不掩自己的情緒,裡外都是對答案的不滿。
輕笑響在耳畔,顔矜猛地回頭,撞進裴持彎起的眉眼,頃刻被絕色沖昏了頭腦,久久地愣神。
這場戲到這已經結束了,但愣神的何止顔矜,就連程清,也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我演完了。”
江槐的聲音将程清拖回現實,程清看向面前戲裡戲外收放自如的江槐,起了惜才之心,迫不及待想看對方下場戲打算如何演繹。
比第一次準備的時間還要短,兩分鐘的時間,江槐便再度開口。
“我準備好了。”
第二場戲沒有台詞,是實打實的情緒戲,這類戲演員最為懼怕。
落子無悔,滿盤皆輸。
情緒一旦拿捏得不好,或者錯誤,上下的銜接和過度便會無比割裂。
你能演上一種情緒,不代表你能演下一種情緒;你能演下一種情緒,不代表你能演上一種情緒。
如果你兩種情緒都能演,已經很厲害了,但不能接洽好兩種情緒,一樣不過關不夠格。
程清目不轉睛地盯着她。
江槐完美地做到了睜眼即入戲。
眼眶泛紅,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手微抖,腳步踉跄。
在狹小的房間,硬生生演出了一種天地寬廣我卻空茫,悲傷無從落腳的感覺。
“悲”後緊接而來的情緒是“恨”。
目眦欲裂,歇斯底裡,發洩過後顔矜開始生理性不适,嘔吐不适。
“恨”意燃燒殆盡,身邊再無知心人,顔矜又變得不知所措。
無處安放的手腳,頻繁拿起又放置的物品,到最後呆站,久立,雙目空洞。
到最後,這場戲的高潮。
悲天憫人的釋然,決意成為明君,這一生茕茕孑立,孤苦到老。
或許知道自己很難撐起這份情緒,江槐讨巧地用動作掩蓋了神情的不足。
雖有瑕疵,瑕不掩瑜。
腳步間的頓挫,走走停停,每一次駐足時眼神的落點,頗有深意,最後幾分鐘的處理,讓程清一亮,想拍案叫絕。
“我演完了。”
程清緩了許久,才回過神來。
餘老和阮甯亦是久久未言。
“我演完了。”
江槐再度開口,試圖喚醒“沉睡”中的三位老師。
阮甯做了第一個打破沉默的人。
“幾乎無可挑剔。”
江槐沒有因為得到這樣一份評價就忘乎所以,得意洋洋。
幾乎無,那就是還有,江槐一直以來都知道自己的演技還有提升空間,隻是無從下手,苦此久矣。
餘海眸中則是閃過一絲懷念。
“我在你身上看到了當年程清的影子。”
這句話不算評價,但江槐清楚,程清是他的幹女兒,是他一手帶出來的演員,這是餘老給她的最高肯定。
再者,程清的戲她看過,遠在自己之上。
“餘導謬贊了,我還有許多不足,連程老師的十分之一都比不上。”
程清失笑。
這小孩,什麼時候學會打官腔了,恭維的話一套接一套。
程清對後輩寬容,對有禮貌又長得好看的後輩格外寬容,對有禮貌又長得好看還演技好的後輩無敵寬容。
絲毫不吝啬自己的誇獎。
“我覺得你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人。”
非常高的評價,江槐受寵若驚。
“謝謝程老師。”
又是九十度鞠躬,程清樂了。
但小孩這麼客氣像是要有意拉開倆人的距離,讓她頗為不爽。
“你先出去吧,試鏡結果今天就會出,記得讓你的經紀人多看手機,注意消息提示。”
猶豫半晌程清還是追了出來,總感覺上次聊天江槐在框她,依對方的性子,怕是報銷的手機不會收請她的飯也不會吃,試鏡結束大概會立馬離開現場。
江槐出門便看見了滿臉愁容的許之瑾。
大概是擔心她,還寬慰道。
“沒事,落選了也正常,你盡力了。”
江槐收到了醫院發來的消息,心急如焚,臉上卻看不出來端倪,連自己很有可能被選中的事都沒空說。
“嗯,之瑾姐,導演說今晚出試鏡結果。”
“好,結果出來了我通知你,你先回學校吧。”
待許之瑾吩咐完便離開了。
程清神色匆匆追出來後,見到許之瑾停了腳步。
“許經紀,你有看見小……江槐嗎?”
差點口誤。
在江槐經紀人面前喊江槐小孩,估計會被人家以為居心叵測,程清急忙改了口。
許之瑾看起來不甚在意,壓着嘴角的笑意開口。
“程影後,江槐她剛走。”
失望的神情在臉上一閃而過。
“好吧,可惜了。”
許之瑾若有所思,建議道。
“程影後若是有話想說,我可以代為轉達。”
倒也不必,她……助理有小孩的微信,想說什麼也就打個字的事。
“不了,下次見她,我親口說。”
程清強行忽略許之瑾臉上的玩味,轉身準備回到房間。
後面的試鏡程清就有些心不在焉了,沒有任何一個人的演技可以讓她産生眼前一亮的感覺,所有人的演技都寡淡如水,毫無沖擊力,稍微好點的,也是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程清腦海裡已經做出了抉擇,迫不及待發消息問餘老。
“幹爹,顔矜的飾演者,你有想法嗎?”
餘海算是看着程清長大的,從她小時候演戲當童星,到她長大後演戲當影後,哪能不知道她心裡那些小九九。
“你想選江槐?”
和自家幹爹聊天,程清沒什麼好顧忌的,當即實話實說。
“是,而且我覺得這個角色非她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