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二】

寫好彈幕，手指剛點上發送鍵，一條圍巾就甩到他面前，然後是姑姑的抱怨：“小冴，别玩手機了，眼睛都要瞅成鬥雞眼，你過冬的衣服一件也沒有買！你媽媽可是急得打我電話！”

“啊，那個，經紀人去做不就好了嗎？”他先自然地按下發送，才慢悠悠回答，“在國外的衣服他不是買的很好嗎？”

“小冴……”姑姑的眉毛像表妹一樣因為尴尬而抖動，她有些不忍地開口，“你是要把白襯衫黑西褲穿到墳墓裡嗎？”

“也不至于吧，還有針織外套？風衣？”他坦蕩地回憶，“而且球隊的衣服質量很好，我沒有換衣服的興趣。”

姑姑無力地歎氣：“外套是今年你回國，惠子買秋裝的時候順便給你帶的。”

“哦，這樣啊，我就說為什麼衣櫃裡多出了沒見過的牌子的衣服……不過她為什麼要給我買衣服？”

姑姑勾勾手叫來售貨員，和挑菜一樣把全店都指了一圈，趁三四個售貨員手忙腳亂地找尺碼的時候，回頭無奈地說：“你忘了嗎，自從你回國後，經紀人先生就開始連軸轉，他一個人又給你租公寓，又當你司機，又幫你搬家，又給你洽談商務，根本已經做不到抽出時間給你買衣服了。”

“哦，那我确實需要姑姑你的幫助。”生活不能自理的侄子這才恍然大悟，被說通道理後，他終于拿出一點注意力來配合工作，正好膝蓋上就有姑姑剛剛甩下的一條圍巾。他低下頭，把還在播放直播的手機放在桌上，商場的射燈熠熠生輝，照得屏幕中潔世一臉上的汗珠也像寶石般閃光。

剛剛發出的彈幕還殘留在那上面：“他要是糸師冴那我就是繪心甚八”。

“比給惠子買衣服還累人……”姑姑長舒一口氣，售貨員們滿載而歸，很快能躺下三個人的緞面沙發上就挂滿了各式各樣的男士冬裝，她撿起一件棉馬甲，剛要讓侄子穿上，就被眼前的一幕震得眉毛更不安了，“等等，小冴，那個不是——”

已經晚了，買給女兒的粉色圍巾已經牢牢地遮住了侄子的半張臉，那雙和女兒一樣美麗，但是更冷靜的眼睛輕輕眨着看她。

“好吧……要照鏡子嗎？”

“不用了，挺軟的。”侄子明顯已經做好了照單全收，快速結束購物的準備。

“行吧……姑姑買給你，然後你去試衣間試這一套，好嗎？”

“好。”

侄子老實地抱了滿懷衣服進了試衣間，為了防止他躲在試衣間玩手機，她刻意扣下了手機，雖然侄子的臉還是那副被十隻帝企鵝輪番扇巴掌導緻面癱的模樣，但作為親人她還是看出了對方眼底的煩惱。

售貨員還在忙忙碌碌找尺碼，這位勞苦功高的女士抱着肩又巡視了一圈這家品牌店，她确定哪怕是挂在天花闆上的合适衣服都被叫了下來，這才長舒一口氣，坐在了沙發上。

她不太想看自己的手機，惠子早上出門的時候特意囑咐不許随便打擾她，女兒強勢的性格讓她在家庭中說一不二，于是她彎下腰，驚訝地發現侄子的手機裡出現了另一個侄子，而那個侄子正黑着半張臉，抱着球孤立在賽場上，鏡頭拉近到能捕捉他淩亂的劉海下陰沉的雙眼，無形的暴風雨在他身周醞釀，哪怕是不看球的姑姑都能感受到不安。

“小凜？”她疑惑地拾起手機，試圖找到侄子不快樂的源頭，這讓她沒有注意到手機頂一閃而過的通知。

“親愛的@薯條，@Homo必須死在剛剛關注了你！”

賽場上和侄子穿着同色球衣的男孩子應該是隊友，他有着有神的大眼睛，此時正積極地問侄子：“凜，怎麼辦？我們也得做出些改變……”

姑姑欣慰起來，看來小凜還是有自己的小夥伴的，她一直都擔心小凜會因為話太少被隊友排擠。

侄子陰氣森森地看着不知道哪裡，嘴唇蠕動：“别煩我，正想着呢……”

畫面沿着侄子視線的方向拉遠，直到完全覆蓋了這個球場，她隻能猜測侄子正盯着敵對方一個棘手的敵人，那樣的表情可以理解為對敵人的忌憚。

“小凜在球場上原來是這樣的嗎？有點兇兇的，真可愛啊。”這位護短的女士開懷道。

小凜把球給了夥伴，他們兩個一起沖出，很快球場上就冒出三個人，淡色頭發的小姑娘，看着不好惹的外國人和熟悉的大眼睛男生，她知道這是惠子朋友的哥哥，小潔，也可以叫世一，那家人個性溫和，一對兒女都是讨喜的孩子。

原來那家的孩子是小凜的敵人，真是不巧，女士像每個家長一樣憂心，兩個認識的孩子在不同隊伍互相攻伐，不管哪一方勝利家長都會傷心，隻能指望他們會達成平局，這樣不會傷和氣……可足球存在平局嗎？

雖然看不清發生了什麼，但是球被金色頭發的外國人劫走了。

奇怪的是，小潔比球在小凜手上還生氣，忙不疊追了上去，一眼都沒看小凜。

一直關注自己侄子的女士，她終于發現侄子關心的棘手敵人似乎就是小潔。

侄子那張熟悉的小臉上滿是扭曲的憤怒，已經幾乎流不出一點理智，她擔心起來，這樣的侄子長輩們是很熟悉的，這是要失控的前奏。

可是為什麼會失控？隻是沒有帶着球從小潔那裡過去，就這樣難以接受嗎？

【一百四十三】

小侄子是一個過分執着的孩子。

本來這件事隻是聽說，她一個嫁到外地的姑姑，也沒有機會為哥哥和嫂子分憂，隻能盡量在電話裡安撫崩潰的嫂子。

但是她的女兒出生後，丈夫就失業了，是為了上司頂鍋，引咎辭職，補償金并不豐厚，還讓他被行業拉黑，為了不拖累家人，丈夫決心去大城市的外資企業求職，放不下丈夫的她跟了上去，可嗷嗷待哺的女兒又該怎麼辦？

相比起風雨飄搖的她們，哥哥的事業更加穩定，在多次協商後女兒被嫂子接手了，她在電話裡痛哭自己對女兒的思念和愧疚，嫂子安慰她，惠子很喜歡侄子們，雖然偶爾會好奇媽媽為什麼不要她，但是每天都過得很快樂，看着惠子健康懂事的樣子，嫂子的壓力也小了。

惠子接過電話，稚嫩的聲音讓她落淚：“媽媽，為什麼小凜又不理我？冴哥也說他要踢球，他們兩個天天都在一起，好讨厭啊，不管我怎麼找小凜說話，在小朋友面前保護他，他也不會像對冴哥一樣喜歡我，為什麼啊？我做的還不夠好嗎？媽媽，你和爸爸在哪裡，我好想你們，你們帶我走好不好？”

“啊……媽媽也不知道，”她隻能教育女兒，“但是小凜和其他孩子不一樣，你已經是大孩子了，你要更努力去溝通，理解他，不要抱怨，媽媽和爸爸已經很辛苦了，如果你總是給我們傳遞負面的消息，我們也會因為擔心你變得更疲憊……隻要你努力不給舅媽添麻煩，我們總有一天會回來看你，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