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吞吞的穿好衣服,穿上鞋子,走到地上拉開窗簾。
明亮刺眼的光芒唰的一下沖進整個房間,驅散所有的黑暗與陰霾。
她擡手遮擋,卻還是避免不了眼睛驟然見光的刺激,眼中慢慢沁出淚水。
她怔怔發了一會兒呆,才拖着步子,走到門口。
摔壞的玻璃杯碎片濺落一地。
原來那啪的一聲響不是來自夢中而是現實。
她緩緩解鎖開門,門闆刮起地上的玻璃碎片,發出窸窣的聲響。
宋定山站在門口,擔心的目光落到她的臉上,片刻才看向地上的碎片,想到剛剛擰動門把後馬上響起的聲音,愣了一會兒才明白了這個東西曾經的所在和作用。
他有些意外卻也能理解,女孩子獨自住在外面警惕些總是好的,她有這樣的意識他應該覺得高興的,可是心裡卻又說不出的難受,再想到門口挂着的狼牙棒,和相處來的種種更是心疼的說不出話來。
适度警惕是好事,可這樣小心謹慎、戰戰兢兢的把自己縮在一個殼子裡……
張小雅看着他怔怔望着地上碎片的表情,頓了下,想解釋又不知該如何解釋,“這個……我不是…”
宋定山擡起頭,看着她,眼神心疼,“我知道。”
他替她回答,“一個人住就要小心些。”
并解釋,“我剛剛也是聽見你的叫聲有些擔心,叫你又不回應,所以才試着想要開門看看,你…是做什麼夢了嗎?”
“沒。”張小雅不自在的搖搖頭。
宋定山看她不想說隻得道,“那你先洗臉收拾一下吧,飯都好了。”
“你做飯了?”她驚訝的擡起臉。
“嗯,我做了粥還有蛋餅。”他笑,隐隐帶些他這個年紀的得意與自信。
“厲害。”這樣的他最讓她沒有壓力,于是也笑着豎大拇指誇贊了一句,然後才進了浴室洗漱。
片刻後兩人圍坐在茶幾上吃飯。
“你學東西好快啊,電腦、電視、手機,現在連燃氣竈都會用飯都會做了!”張小雅看着盤子裡和她做的相似的煎的金黃誘人的雞蛋餅感歎道。
想這人剛來的時候,可是正兒八經的看什麼都稀奇的土包子模樣啊,這才幾天時間啊,基本上能接觸到的東西都摸透了,這學習能力也忒快了。
“我本來就會做飯啊,隻是我們那時候食物沒有現在這麼豐富,鍋竈也沒有現在這麼方便。”宋定山笑着把筷子遞給她,猶豫了下,還是繼續了剛剛沒有得到答案的話題,“你是做什麼不好的夢了嗎?”
張小雅握着筷子的手顫了顫,“你說……?”
“什麼?”見她說到一半又縮回去,他鼓勵的追問。
她垂着頭不說話,他就給她時間耐心等她再次開口。
終于,張小雅擡頭看向他,“你說…如果我當初阻止那個男人是不是就不會有後來那些被騙的人?”
宋定山沉默,知道那個女孩子最後的幾句話還是對她産生了影響。
他坐正身體,許久才柔聲問,“你是覺得内疚嗎?”
張小雅慘笑,之前逃避不去想也就罷了,現在想到那個人可能還騙過許多人,她就控制不住心裡的内疚與自責,如果當初她勇敢一點、堅強一點,是不是許多事根本就不會發生?
“我感覺…我真是助纣為虐的幫兇。”她捂住臉苦澀的喃喃。
這個想法給她帶來的痛苦比那個男人的行為還要讓人難以承受,早知道這樣……
“我明白你的感受。”宋定山沒有急急否定她的想法,而是緩緩說着她心裡的想法,“你是不是覺得後來那些受騙的人都是因為你才受騙?”
“你也這樣想吧!”她啞笑。
他的認同,并沒有讓她覺得安慰反而更讓她覺得痛苦和憤怒。
“因為我也有過你這樣的想法。”宋定山打斷她鑽牛角尖似的自怨自憐。
張小雅自嘲冷嗤,“你不會明白這種感受的。”說的好像他多了解她一樣。
這個世界上哪有什麼感同身受,針不紮在自己身上永遠不知道疼。
宋定山沉默。
許久,他才再次開口,“你知道嗎?那些前一天還同吃同住聊天談心的戰友兄弟,可能第二天就再也見不到了……”
明明是再輕描淡寫不過的語氣,卻好像蘊含了一萬噸的悲傷,壓得人悲傷的喘不過氣來。
張小雅身體裡的憤怒和尖銳像突然被針刺破的氣球,一下子洩光了。
她甚至不敢去想那個畫面,卻控制不住眼淚啪啪掉下來,不知是為他還是為自己或者是那些她從不曾蒙面的陌生人。
宋定山垂着眼,好一會兒才輕輕說,“那時候我就想啊,如果我多消滅一個敵人、如果我早打死一個敵人,甚至……哪怕我多打傷一個敵人…是不是就……”餘下的話哽在叫喉嚨裡再也吐不出。
那種對敵人無法克制的仇恨與憤怒和對自己無能為力的挫敗與自責,是每個上過戰場的戰土都要面對的情感考驗。
“……”張小雅沉默,找不出可以安慰他的話,任何言語在此刻都是蒼白空洞的。
這個世界上的确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可是每個人卻都真真正正的痛過,盡管那痛的原因不盡相同,可痛的滋味卻都是一樣的。
“…我們政委告訴過我們一句話,叫做:化悲痛為力量。”
“再多的自責和内疚都改變不了已經發生的事實,所以不要用這些負面的情緒去不斷的折磨和傷害自己。我們要做的就是變得更強大,我們可以努力射擊讓槍法更準、鍛煉身體讓力量更強、負重奔跑讓行動更快……我們争取做到在敵人打傷我們前先打倒他們。”
“你的事也是如此,你可以讓這件事警惕你,讓你以後遇事想的更周全,減少自己再次後悔自責的機會。卻不是去替那個壞人承受道德的枷鎖,沉溺在自責與内疚裡,讓已經過去的事再次傷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