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在這統一後的一年多時間裡,扶蘇在朝堂上和他觀念相左的次數,就已經有十數次之多。
他不是不高興扶蘇會勸谏他,他是高興的,有自己的不同看法就要向帝王提出,這是為臣子的本分,要在參與政事的過程中逐步形成自己的政治理念,這是大秦長公子的本分。
可扶蘇的谏言,他的出發點和切入角度,嬴政看不到能令他足夠滿意的地方。
他在大秦六世先祖的基礎上創下如此霸業,自然希望大秦能萬萬世,希望他的繼承人能是個和他一樣兢兢業業,有開拓進取之心的雄主,可是扶蘇,很明顯不是那樣的繼承人。
“關于今日天幕所言,你作一份感悟疏呈進。”嬴政最終還是沒多說什麼,他現在心裡很亂,大概需要一段時間來理清楚這離奇的經曆。
“李斯。”
“臣該死,伏乞陛下賜罪。”六十多歲的老人在短短一兩個時辰的時間裡迅速頹廢下去,再找不到半分今日跟随秦始皇上山封禅時的意氣風發。
嬴政就那麼看着他,隻覺得他頭頂的白發都多了不少。
“你說,你最後選擇搜集趙高之罪證上谏,究竟是為固己之權柄,抑或是護大秦之基業呢?”他在透過現在的李斯看十年後的李斯。
李斯匍匐得更低了。
“罷了。”嬴政歎了口氣,“李斯,矯诏蔑上,構亂朝綱,負朕深矣,按秦律,賜你具五刑不為過,然念你輔朕一統六合,功亦昭昭,且天幕所言之事尚未發生,着削其爵位,奪其相印,降為廷尉右監,另賜髡刑,去其發以儆效尤,并戴罪理事。”
髡刑!
蒙毅略帶詫異的看了眼嬴政,不過很快就壓下了心底的異樣。
得知秦亡,陛下必然要嚴懲罪魁禍首,可李相為秦立下汗馬功勞,且深得陛下看重,處死必然是不可能的,畢竟從天幕裡就可得知,李相還能再為大秦勞心勞力至少十年。
當然不懲罰就更不可能了,陛下眼裡容不下沙子,如果到這種地步還輕輕揭過,那對陛下的權威是極大的破壞。
髡刑雖恥辱,但也能督促李相和其餘有異心的朝廷官員引以為戒。
至于秦律規定“刑人無國位,戮人無官任”?那沒事的,秦律得為皇帝讓路,陛下乃開天辟地第一雄主,他說秦律怎麼改,那就得怎麼改。
李斯緩緩擡頭,再次叩拜:“謝陛下!臣此後必當披肝瀝膽,竭股肱之力,效忠大秦,縱九死亦無辭!”
深感羞愧的同時,李斯也松了口氣。
陛下現在處置了他,那就意味着此次禍事算是揭過了,若是如趙高胡亥那樣先行關押,才是注定毀滅的結局。
将整理案書,徹查天幕所提之言的任務一一安排下去後,嬴政帶着蒙毅蒙恬和王翦幾個臣子回了大殿内。
這天幕雖說揭露了未來之事,給了他們很多警示,可如果所有人都能看到的話,還是隐患極大,如今剛一統,各地人心不齊,他必須做好應對之策以防萬一。
至于封禅結束時還意氣風發打算狠狠谏嬴政一場的衆儒生博士,現在沒人敢湊到皇帝面前。
開玩笑,驟然得知這麼大的事,他們敢開口那就是被砍八段的結局。
小命隻有一條,還是不要抱有僥幸心理覺得始皇帝會始終保持理智了。
漢武帝位面。
“衛卿,你說這天幕上女子如此喜愛秦始皇,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都掰碎了塞給他,會不會對高祖有影響?”
對于劉徹的這個問題,衛青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依他來看,隻要這女子繼續講史,關于高祖的部分就必定無法掩蓋,可這種事情,他直說不太好吧?
霍去病倒是完全沒看出他舅舅和陛下的糾結,興沖沖點完三連後,就跑去一邊逗表弟了。
劉徹搖頭歎氣,“算了算了,反正朕苦惱也無濟于事,高祖自求多福吧,來,我們來論論這個天幕反複提到的司馬遷。”
能寫個史記傳到千年後,還被稱為太史公,這人不錯。
唐太宗位面。
天幕結束沒多久,朝臣們就一個個進宮了。
不是正式的朝會,氛圍自然說不上嚴肅,可是現在朝臣站在大殿裡,彼此看來看去,就是不做第一個開口的人。
看見沒,陛下眼睛紅紅的,剛才肯定哭了。
這個時候他們該說啥呢?
嗯……看看魏征。
魏征:“……”
你們這群濃眉大眼的老頭看我作甚?我是愛上谏,但我不是沒腦子,才不做第一個開口的人!
最終還是李世民先開了口:“玄齡啊,那國史朕不看了,你們直書其事即可。”
他心累,真的心累,後世居然如此看他。
他隻是想知道下面的人對自己的真實評價,便于改正而已,又沒有說要把對自己不利的内容抹掉或者改成别的。
至于黑他嗎?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