旬月時光匆匆而逝,軍營中士兵精力充沛,戰馬飽食草料膘肥體壯,刀槍經匠人磨砺鋒芒更甚。孫策召集周瑜、程普等将領,于中軍大帳展開密議。衆人讨論的熱火朝天最終商議定了渡江後的事宜,以及如何奪取橫江,當利口這兩個渡江橋頭堡。
晚間孫策向吳夫人辭行
“德謀他們不是剛來,怎麼就要走?”吳夫人手中的繡繃微微一顫,銀針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為何這般倉促?”她将未繡完的錦帕疊好,指尖撫過邊緣細密的針腳。
“戰機稍縱即逝。”孫策挺直脊背,玄色衣擺掃過冰涼的地面,“待拿下橫江、當利口,我軍才能站穩腳跟。”話音未落,屏風後突然傳來窣窣響動,五歲的孫尚香赤着腳沖出來,攥住兄長的衣角:“阿兄不要走!”她發間的絨花歪斜,襯得小臉愈發委屈。
孫二姑娘也從屏風後出來。
孫翊蹬掉木屐,從胡床上跳下來,直撲要撲孫策身畔:“長兄你什麼時候還回來?”
孫權則倚在帳柱旁,雙手抱臂,明明目不轉睛盯着兄長的動作,卻偏要扭過臉,裝作漫不經心的模樣。看到孫翊要撲向孫策,他突然起身拽過孫翊的後領,嗓音悶得發沉:“别添亂!”
“今天人來的這麼全呐”孫策笑着攬過湊過來的孫匡、孫朗,掌心拂過幼弟們柔軟的發頂:“都要好好聽母親的話。”
“等阿兄打下江東,帶你們去看最熱鬧的市集。”
吳夫人望着兒女們緊緊簇擁在孫策身邊,心中不禁動容。她強作鎮定地理了理鬓發:"何時啟程?"
“三天吧”孫策起身再次行禮,"兩日後我安排親衛護送母親和弟妹前往阜陵,那裡地勢險要,可保周全。"他的目光掃過弟弟們,最後落在孫權身上,"仲謀,家中便托付于你。"
孫權别過臉不答,卻悄悄把孫翊往身後拉了拉。忽有夜風穿堂而過,吹得案頭的竹簡嘩啦啦作響,在此時格外清脆。
第二天聽聞孫策要把他們送到阜陵,才見到兒子的孫夫人不舍道“怎麼這麼快就要走了?”
“探子來報,橫江守将新換了一批水師,營寨布防尚未穩固,若錯過這三日,敵軍修繕完戰船,我們渡江的傷亡至少要增加三成。”孫策解釋道
孫夫人忽地上前,素色裙裾掃過案幾:“不妨帶着我去。”她直視孫策的眼睛,眼角皺紋裡藏着經年累月的風霜。
"母親!"徐琨急忙伸手阻攔,铠甲碰撞聲裡帶着驚慌,"這不是兒戲!"
“姑母莫要開玩笑,前線刀劍無眼,姑母一介婦孺去了隻徒增危險。”
“危險?自你父親起事,我們孫氏一族何時懼怕過危險?”孫夫人道“你父親起事那年,我裹着男人的衣衫在馬背上颠簸三個月,睡過泥濘的戰壕,喝過帶血的井水。我曾随你父親征戰,對沿江地形了如指掌,去了,必不會給你們拖後腿,你們也莫要拿女子不能入軍營那套虎我”
吳夫人見狀忙上前撫慰道"當年文台帶着你,是因為你還小。何止妹妹,幼台和郡中少年,文台都當孩子一般護着。現在好了,小輩們都長成能獨當一面的雄鷹,琨兒也能帶兵打硬仗了,"她輕撫對方手背的老繭,"就讓孩子們自己出去闖闖,妹妹又何苦再涉險?"
“正因為如此,我才更放不下!”孫夫人回握住吳夫人的手,道“這次渡江是孫氏東山再起的生死之戰,其關鍵程度,我如何不知,我又如何能坦然躲在後方?”
孫夫人目光灼灼地盯着孫策:“你以為我隻是放不下兒子?當年兄長渡漢水,我藏在糧草車裡學會辨識狼煙;戰宛城時,我用這雙手替重傷的士卒剜出箭頭。我學了一身本領,可不是為了在今日躲在後方苟且偷生!我身為孫氏的女兒,流着孫氏的血,今日我又如何眼睜睜的看着,而不做些什麼!"
大堂一片寂靜,孫夫人大步向前從孫策的桌子上找出地圖來“采石矶的暗礁、東梁山的淺灘,哪處能藏戰船,哪片蘆葦蕩可設伏兵,這些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她的手指重重劃過案上的地圖,“我要随軍,為的是孫氏基業!”
孫策想起昨夜徐琨送來的密報,新布防圖上被朱砂圈出的十二處疑點,與姑母指尖此刻停留的位置,竟分毫不差。
孫夫人垂眸盯着地圖上蜿蜒的長江,掌心沁出的冷汗洇濕了陳舊的羊皮。記憶如漲潮的江水漫過心堤,噩夢中兄長孫堅被箭雨吞噬的樣子、丈夫徐真倒在血泊中的模樣,像兩道永不愈合的傷疤在心底翻攪。這些年她無數次午夜驚醒,蜷縮在黑暗裡問自己:如果當時我在,結局會不會不一樣?此刻兒子徐琨的面容與記憶中的身影重疊,她再不能克制了。
孫策深吸一口氣,終于緩緩點頭:"後日寅時渡江。但軍中隻認虎符不認親,違令者"
"軍法處置。"孫夫人斬釘截鐵道,仿佛又變回了那個跨馬提劍的孫氏女将。
喬蔓立在角落,将這場對峙盡收眼底。等衆人散去,她來到孫策身邊,壓低聲音問道:"你如何答應她了?軍中不是有'女子不得随軍'的鐵律嗎?"喬蔓在心中迪斯他,身為主帥帶頭違反軍規真的好嗎?又忍不住在心底燃起一絲隐秘的希望——若女子從軍不再是禁忌,自己日夜藏在束胸下的秘密,是否也有重見天日的可能?
孫策望着遠處孫夫人與徐琨話别的身影,微風掀起他的衣擺,露出腰間父親遺留的玉佩:"因為有些東西,比規矩更能決定勝負。"他攥緊玉佩,冰涼的觸感傳來,"姑母走過的路,藏着我們看不見的生路。"
她強壓下翻湧的思緒,追問道:“這是何意?”
“昨夜徐琨送來密報,新探得的敵軍布防圖上,有十二處關鍵疑點被朱砂标記。”他的目光落在孫夫人此刻正指着地圖的手,“而姑母方才指出的每一處險灘、暗礁,竟與密報上的标記分毫不差。”
他伸手按住案上卷起的羊皮地圖,指尖重重劃過長江彎道:“當年父親征戰四方,姑母始終跟随左右,那些沿江地形、險要關隘,早已刻入她的骨血。如今敵軍布防變化,她的經驗,正是我們最需要的破局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