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是單純心情好想喝,彥希不知道荔香怎麼了,先從工作開始試探:“上個月魔鬼加班完,這個月開始輕松了?”
荔香:“還行吧,就恢複正常。”
彥希:“怎麼好久沒見肖衡了。”
還好手上酒杯厚玻璃賊結實,不然就被荔香一把捏爆了。
荔香:“見他幹嘛,你們關系很好嗎?”
彥希心裡響起一聲:BINGO,找到痛症了。
彥希坐下陪荔香:“我們關系挺好的吧,我之前還陪他釣魚,他還陪我腌蘿蔔。”
荔香:“所以你就覺得,那段時光很不錯,你們的關系挺美好。有沒有想過,這些被你放在心裡的回憶,對人家來說,根本什麼也不是。”
“……”彥希:“肖衡好像不是這樣的人。”
荔香想到肖衡每一個不動聲色,對于荔香自己也不自知,但其實滿腔交流欲的眼睛置若罔聞的表情,心裡傷感了起來:“他是!”
彥希:“他是嗎?”
荔香垂眸:“……”
彥希:“你們……工作上,鬧矛盾了?”
荔香還在氣。
彥希開解道:“有什麼誤會吧?”
不存在什麼誤會,因為荔香心裡很清楚,肖衡是怎麼想的。
他就是典型的PTSD,創傷後應激障礙。
因為幾年前經曆了雷同的事情,當時他選擇心潮澎湃,目光熾熱,結果現實給了一記重拳,包括餘治正在内的組員相繼被辭退,并且反過來怪肖衡不該心潮澎湃,不該目光熾熱。
于是。
幾年後的今天,再次來到同樣的分岔路口,肖衡很自然地就做出了和當初完全相反的決定。
雖然荔香非常清楚是怎麼回事,但是因為她實在太無語、太心涼,也太生氣了,所以一度不想理肖衡。
此刻,荔香拿出手機,點開餘治正的頭像,在對話框裡打下一行字:“HELP!!!你這會兒有空嗎?”
……
在荔香覺得肖衡一片一片在掉色的這個過程中,肖衡也覺得這個世界的色彩正在一片一片凋零。
他時常感慨,小時候那麼努力,讀了那麼多年的書,就是為了長大做塗劍宏之流的劊子手嗎。
然後為了不讓塗劍宏的手繼續染指别人,比如幫忙劉杭和李明泰一起做海洋經濟的荔香,肖衡隻要想想就後怕,于是幹脆把他們都推遠。
于是劉杭和李明泰在公司見了他,再也不看他了。
于是荔香面對他的時候,眼眸也冷淡了。
無所謂,反正以前就是一片荒蕪的灰色。
無所謂,隻是回到了以前而已。
筆記本電腦彈出了視頻通話請求,肖衡瞥了一眼,怔住。
發怔的時間太長,以至于對方挂斷了。
肖衡:“……”
好在,對方又嘗試,打了第二通來。
這次,肖衡不敢再錯過,伸手點擊接通。
餘治正強裝自然,但其實非常僵硬的笑容在屏幕裡顯現。
“呃……肖總。”餘治正假裝當年在肖衡面前踢翻椅子,砸爛文件夾的事情是黃粱一夢,沖他揮了揮手:“還記得我嗎?”
“……”肖衡:“好久不見。”
“是,好久不見。”餘治正的面相比以前柔和了許多,他依舊沖肖衡露着牙齒:“我現在在招标公司工作,上個月看到公司來投标,我就想起了你。猶豫了很久,還是決定打這通電話,跟你說一聲,抱歉,我當年太沖動了。”
肖衡内心深處有個埋了土的角落裡,藏着一個死結。
此刻,都可以做考古地的土塊,小沙礫正在周圍微微顫動。
“其實也不是上個月看到公司來投标的時候才想起你的。”餘治正撓了撓頭,“後來我到每一家公司,遇到每一個PUA我,壓榨我的上司,我都會想起你。你是對的,是沒事的時候躲在你後面,出了事就跳出來罵你的我混蛋。”
肖衡的瞳孔劇烈震動了一下。
土塊下的死結似乎也劇烈震動了一下。
餘治正:“如果我當年的行為,讓你對自己産生了懷疑,我打這通電話來,就是想告訴你,不要懷疑,堅持做那個,敢和輕視别人的夢想,拿着雞毛當令箭的人嗆聲,敢為大家維護權益的人。當下的我為了一時的利益對你說了難聽的話,但日子久了,我就知道,世界需要的是你這樣的人,而不是我這樣的人。”
肖衡感覺自己從腳趾間,到發根皮的雞皮疙瘩全都蘇醒了。
天知道餘治正,尤其是餘治正,那個當初指着他的鼻子罵他的餘治正,在時隔多年後,對他敞開心扉說出這樣一番話,對肖衡來說,具有多麼傾覆性的意義。
“雖然我上面說的每一個字也都是真的。”餘治正再次撓了撓頭,說:“但我給你打這通電話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荔香啦。”
夏天馬上就要過去了。
晚風帶着微微的涼意。
今夜月色朦胧。
天空中飄着淅淅瀝瀝,蒙蒙小雨,落在人身上,像清晨的露珠。
肖衡的發絲一根一根,沾滿“露珠。”
他一邊跑,一邊回想餘治正的話。
“……我們聊起了你,我跟荔香說,很後悔當時鬧得那麼難看,沒有好好跟你告别。是她鼓勵我,我才有勇氣打這通電話給你……”
洞洞屋裡,荔香還在喝。
突然,有一個男人走到她身旁,抓起她的手起身,然後緊緊地抱住了她。
就在荔香要放聲尖叫的時候,耳邊傳來傾注了肖衡因為心結打開,而釋放出巨大感情的聲音:“謝謝你。”
荔香的尖叫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洞洞屋裡吃瓜群衆們的起哄和掌聲。
有人疑問:“花呢?”
與此同時,和荔香同桌的許幻澤愣怔地看着在他眼前,把荔香越抱越緊的肖衡,總是舒展的長眉微微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