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然不會慣着，不過嘴上敷衍了一句，“可以啊。”

“太好了……那……你什麼時候回家？”楚煜眼中逐漸有了濕意，但執拗地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

“晚點。”

封明澤挂斷電話，夜幕下，四面八方的燈牌都在閃耀，其中一家尤其花哨。

他扭頭去了這家KTV。

總能選出幾個能聞的味道吧？封明澤想。

挨到深夜，楚煜再也支持不住，可後面再撥的電話，封明澤都沒接。

他跌跌撞撞沖出門，連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在神志模糊的情況下，先去了記憶中那個封明澤約了别人見面的酒店，跑空後又回公司找了一圈，最後拖着撐到極限的疲憊身軀跑到封家老宅子，打斷了封明博和葉瀾的晚餐，随後被抓狂的大哥一腳油門送到了KTV包廂門口。

“你再不管管你的人，方圓十裡的Alpha就要被他的味道吸引過來打群架了。”

發情的Omega就是行走的生化武器，要是遇到同樣失控的Alpah，後果不堪設想。封明澤作為第一責任人，肯定逃不了幹系。

“還有你們，把眼睛和嘴巴都閉好，馬上出去。”封明博掃了一圈顯然是陪酒的幾個Omgea，對面被震懾得一個都不敢動。

封明澤沒想到把大哥都鬧出來了，眉頭一皺，先好聲好氣把封明博打發走，又對着陪酒的Omega們哄了幾句，最後才對上眼睛紅紅的楚煜。

“你說會回家……”楚煜在封明澤身邊終于感覺好點了。依賴是源于本能的，他的态度比平時軟化了許多。

而在封明澤聽來卻是抱怨。

他冷笑，“我不回又怎麼樣？你在破壞别人好事上，倒是很有天賦。”

“……”楚煜張了張嘴，但隻是無措地望着封明澤，眼神裡滿是受傷。

封明澤被這種眼神激怒，在沒有旁人的私密空間内殘酷開口：“你有什麼好抱怨的？從我這裡得到的還不夠多麼？膽子大到敢用防護劑設計我，以為這樣就能萬無一失……”

在生理機能被全面壓制的情況下，楚煜現在的思考能力仿佛退化成了一團柔軟的棉花，很難像平時那麼精準，但某個詞就像針刺一樣，讓他的意識慢慢聚集起來，重新變得銳利而冷靜。

他緩緩擡頭：“防護劑……怎麼了？”

“難道你非要我拿着報告給你解釋，你是怎麼用啟源的産品害人的麼？那天的意外标記……那個意外标記！！！我這輩子，隻犯過一個錯誤，那個錯誤就是你！”

“！”楚煜如遭雷擊，無法将“防護劑”“害人”這兩個詞關聯到一起，但從對方的話語中能猜到封明澤大概是什麼意思。

他所有的心血，那些日夜颠倒不顧代價的努力，原來在封明澤心裡……是為了害人嗎？

封明澤的表情并不比楚煜好看，咬着牙從齒縫中擠出這些字，“可就算我再讨厭和你綁定在一起，現在還是想标記你。你滿意了嗎？”

他還是把楚煜帶回家了，懲罰般地折騰到很晚。

本能地抱着Omega躺下時，他并不認為兩人的關系會在未來有所改變。

互相厭惡，卻又互相哺育，就像世界上所有糟糕的婚姻一樣。

當封明澤的呼吸變得綿長均勻，楚煜在黑暗中睜開了眼，雙眸晶亮，頭腦清醒得吓人。

“我隻能聯系到你。”

楚煜站在宋昕家門口，對着作息非常健康、身上睡衣稍顯淩亂的師兄說。

宋昕馬上意識到，一定是有大事發生，楚煜才會在這種時候找他。将人拉進房間關好門再說。果然轉頭就聽到楚煜說：

“師兄，我想去洗标記。”

宋昕愣了一下。楚煜認真的表情，一如當年在組會上笃定發言。可那些本來應該閃閃發光的想法，如今卻被磋磨成了如同失足青少年般的幡然醒悟。

他心痛不已，不忍地轉開視線，卻在聽見下一句後疑惑轉回來。

“可是不能在醫院洗，小診所也不行，技術達不到，師兄，你有沒有辦法，找到别的地方？”

“診所不行？”

暖色夜燈籠罩下，宋昕忽然想到什麼，臉色凝重道，“是……那種特殊的标記？”

“你也知道？”楚煜感覺自己似乎觸及到了某個神秘領域的大門。

“我的确知道，有人在研究這個方向，但不清楚原理。”

“師兄……”楚煜用詢問的眼神盯着他。

“好。”宋昕沒有猶豫，立刻道。

楚煜以為宋昕帶他去一個非常特别的地方，不過下車後，看到平地上拔地而起的領航者的标志後，他恍然松了口氣。

果然最靠譜的，還是這種大組織。

然而踏入高大的建築，在守衛齊全的空闊大廳内，最先遇到的人，他竟然認識。

是封明澤的那位朋友。

雖然這一次，他們隻有擦肩時的短短一瞥。

“很遺憾，我們又見面了。”玻璃幕牆邊，邱元青在極短時間内收回了錯愕的神色，然後玩味地笑了起來。

不過因為有事要忙，他沒有停頓地快步離開了。

來不及思考對方奇怪寒暄的用意，楚煜已經跟着宋昕抵達了目的地。

電梯幾乎在頂樓停下，轎廂門打開後，楚煜聞到了熟悉的化學制品的氣味。

通道直行，轉入一間堆着很多器械和工具的操作室。或者說……是生物實驗室。

一個身披白大褂男人，坐在操作台旁的圓凳上等他們，感覺并不算正式，因為外套裡面還是休閑的家居服。

“林默，楚煜。”宋昕簡明扼要介紹了雙方名字，又向林默說明了深夜來意。對方似乎對他的咨詢并不意外，好像這個地方專門就是用來處理這種問題的。

林默聽完兩人的描述，先是調整了一下頭頂的燈光角度，似乎已經開始準備待會兒的流程了，然後才糾正他們道，“不對，你們的信息有誤，這種标記不是暫時洗不掉，而是永久存在。”

“！”雖然隻有一個關鍵信息，但已經能讓楚煜想明白，很多以前看似矛盾的細節。

為什麼封明澤要跟他簽那麼奇怪的協議？

為什麼封明澤好像也有真情流露的時候？

為什麼他總有真實和虛幻交織的感覺？

因為這個洗不掉的标記……封明澤決定假戲真做。

“真的不能洗——”

“你可以相信我的判斷。”林默聳聳肩，嘴角含着善意的笑。

“那如果，直接切除腺體呢？”楚煜平靜地詢問。

“隻是為了清除标記的話，這個方法可行，但在醫學倫理上，我們是不能——”通過傷害患者來幫助他們的。

否則患者一告一個準，專科醫院連院長的褲衩都要賠出去。

林默還在想先說哪個補救方案更好，宋昕已經表示理解：“我大概了解了，這麼晚，麻煩你了，我們再——楚煜！？”

“醫學倫理麼，這倒不是問題…… ”楚煜不知什麼時候遠離了衆人，嘴裡小聲嘟囔道。

操作台攤開的工具箱内，一把手術刀被抽出來，握在楚煜掌心。

頓時宋昕和林默都看出楚煜想幹什麼，馬上準備近身奪刀，卻被楚煜舉高的手掌止住，隻能站在原地，眼睜睜看着他緩慢換成反手握刀的姿勢，然後用寒芒跳躍的刀尖，對準了自己的後頸。

情急之下宋昕罕見地吼了一聲：“這樣太危險了！我一定會幫你的，楚煜！你先把手術刀放下好嗎？”

楚煜搖了搖頭，金屬刀刃懸于後頸斜上方，在細嫩的皮膚上投下一片冰涼的陰影，越來越近。

随後他對宋昕露出了一個說不清是悲哀還是解脫的微笑。

“師兄，救我。”

刹那間，操作室裡所有聲音同時凝固，宋昕驟縮的瞳仁中，映出無聲滴落在地闆上的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