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低沉的雷聲炸響,即便是距離凡間有着七重天層之遙的第七重天也清晰可聞。
弗雷脫下身上的披風交給了以瑟拉,感歎道:“好清晰的雷聲,沒想到殿下這裡也聽得這麼清楚……這場風暴的規模可真是前所未見啊。”
以瑟拉笑着說道:“畢竟這可是極光巨獸的告别儀式啊——現在全天國上下大概都在關注這件事吧!熾天使級别生靈的退場,沒想到我們竟真的有一天能親眼見證它。”
弗雷隻是笑了笑,并不答話。倒是以瑟拉想起來,問道:“弗雷殿下是來拜訪安格斐涅斯殿下的嗎?他現在正在書房召見天使,您可能需要稍作等待……”
“這倒不全是。”弗雷無奈地搖了搖頭,“在找殿下彙報工作之前,我需要先找弗萊一趟……你大概是不知道,他沒來學院報到的這段時間,小天使們天天跑院長室問我他什麼時候來。”
“呀,弗萊先生竟然這麼受歡迎。”以瑟拉也不免吃驚,“那您今天來得剛好。自從殿下搬入聖殿後,弗萊先生也常常不在熾天使長宮殿居住,隻是偶爾白晝的時候會來這邊。”
“那我就放心了。你不知道弗萊有多受歡迎——那些小家夥快把我院長室的門都給敲壞了。”弗雷頭疼地說道。
事實上,弗雷已經将小天使的熱情描述得非常委婉。這段時間,弗雷行走在學院裡時遇到的所有未成年天使們,他們都不約而同地詢問他同一個問題——順便附帶濕漉漉的可愛視線的注視和可憐巴巴的撒嬌。更神奇的是,似乎這些未成年天使們在内部達成了什麼輪班蹲守協議,弗雷注意到他們在兼顧學業的同時,也在兼顧着督促他邀請弗萊的工作進度。
如此積極,以緻于讓自創世之初一直擔任天使學院院長的弗雷殿下都感到好氣又好笑。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曆史課在天使學院中一直都是選課率墊底的課程——不知多少位優秀的教師在天使學院折戟而歸,而但凡是能替代掉曆史課的課程和課後活動,未成年天使們總是非常積極地去參與的。
哪知換了弗萊竟成了這個樣子!
不過看多了一張張小臉蛋上失落的表情,弗雷也确實于心不忍,因此最終他不得不替這些被嚴格保護在天使學院裡的小家夥們親自跑一趟,去将他們心愛的“弗萊老師”提前請進天使學院裡來。
“明明之前邀請弗萊的時候,并沒有要求這麼急迫的時間的。”坐在會客室裡的時候,弗雷依舊忍不住扶額歎息。
燼走進房間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隻分外苦惱的智天使長。
“早上好啊,弗雷。”燼落座在弗雷的對面,跟着他一起過來的聖靈不死鳥已經熟練地蹦到了桌面上,愉快地從點心架上叼出了一塊美味的牛乳餅幹。
“早上好,親愛的弗萊。”弗雷頓了頓,直接了當地說道,“我今天特地先來拜訪你,是想問問你能否在近期進入天使學院擔任特邀教師一職的。”
“這麼急迫嗎?”燼訝異道。這段時間他幾乎都在為龍魚的事情而困擾,幾乎沒有心情去想天使學院的事情,更别提備課了。
“我很抱歉……明明之前說好要預留給你準備課程的時間的。”弗雷飽含歉意地說道,“實際上,學院中有太多的學生請願,希望我能來問問你對于正式進入天使學院并擔任教職一事的意見……不過,我這次來也僅僅是做詢問而已。如果你尚未準備好,那我将在學院宣布你的授課課程延後開設。”
雖然近期并沒有關注天使學院,但是看到弗雷臉上遮掩不住的懊惱神色,與能讓天使學院院長急吼吼地上門來親自催促他的情況——燼大概能想象到弗雷在天使學院遭受了怎樣的狂轟濫炸。
因此燼并未拒絕這個提前進入學院的邀請:“不,沒有關系。我可以在近期開始我的授課。”畢竟他需要做的準備并不多,頂多隻是……劃分一下哪些曆史是小天使們理應知道的内容?
得到肯定答複的弗雷有些喜悅,他的坐姿略微放松了一點:“謝謝你,弗萊,辛苦了。”
他從随身空間中拿出一支銀色的短笛,将之遞到燼的面前。
這支短笛隻有小手指那麼長,上面開有兩個孔。短笛正面雕刻着天使學院的徽記,背面卻是空白的,什麼也沒有。
“這是進入天使學院的憑證,天使學院的結界隻有通過這支銀之笛的音色才能打開。”弗雷解釋道,“銀之笛除了是天使學院的鑰匙,也可用于召喚侍奉你的魔法生物。作為天使學院的特邀老師,學院将會分給你一隻受過訓練的獅鹫獸幫助你快速穿梭。不需要用到銀之笛的時候,你可以将它穿在頭發上作保管,就像這樣。”
弗雷從燼的手中拿起銀之笛,靈巧地将它穿在了燼的長發上,燼幾乎沒來得及有任何感覺。這支笛子很輕,顔色又與燼的銀發相近,它挂在燼的頭發上的時候,幾乎讓天使難以辨認出來。
“天使學院的設計真有趣。”燼将銀之笛從頭發上拿了下來,稀奇地把玩着這支精緻的藝術品。
弗雷微微颔首:“這是天使學院建立之初的設計了。每一支銀之笛的音色都是獨有的,分别對應着一隻受訓的魔法生物。所以如果銀之笛丢了,你可能會無法指揮學院馴養的天國獅鹫。”
燼開口道:“這支笛子上镌刻的咒語似乎并不完整。”
聽到燼的話,弗雷露出了淺淺笑意:“你一下就看穿了上面的魔法原理。實際上,因為每支銀之笛都是專屬于某一位教師的,因此使得銀之笛真正完成還有一步,那便是教師将自己的力量注入銀之笛,讓銀之笛被镌刻上其所有者的名。”
需要注入力量麼……燼垂下金眸,手心裡亮起了明亮的白光。
那道白光被銀之笛盡數吸收,而後銀光閃動間,镌刻的字迹逐步在銀之笛上浮現。然而燼隻是看了一眼,便眉間一跳,連忙将銀之笛轉動了一下,讓新出現的镌刻字迹面向他的手心。
“已經可以了嗎?讓我檢查一下吧。”弗雷溫和地說道,“我擔心銀之笛沒有完成,到時候把你攔在天使學院門外就不好了。”
“不,很順利,應該已經可以了。”燼連忙說道。
怎麼可能讓弗雷檢查……上面镌刻的名字赫然是“燼”啊!
顯然,天使學院的銀之笛與天使們的真名印鑒一樣,都是擁有刺探真名的力量的特殊物品。
“弗萊”這個名字,并不能蒙騙銀之笛。
“好吧。”弗雷倒也不是很堅持,“那麼最快的話……一周後你來第六重天天使學院報到可以嗎?到了天使學院的話,直接來院長室找我就可以了。”
“好。”燼一口答應了下來。
“這下終于能給那些小家夥們交差了啊。”弗雷笑着搖搖頭,“我還有些公務需要與殿下一起讨論……那麼就先失陪了。”
燼點點頭。
于是智天使長優雅地起身,離開了會客室。
隻是沒想到的是,弗雷這一與安格斐涅斯讨論公務便讨論到了很晚,直至弗雷在熾天使長宮殿用過晚餐,公務讨論也并未完畢,隻是暫時告一段落。
那是因為凡間的風暴正在迫近。
這場風暴來得極快、極其突然,幾乎沒有太多的醞釀時間,短短一個白晝便已凝聚出驚人的覆蓋範圍。幾乎半個凡間都被雲濤怒海給覆蓋,連同着風暴覆蓋範圍内的元素也被虹吸至風暴上層,不同的元素在高速急流的裹挾下相互摩擦碰撞,于是漆黑的風暴中出現了神奇的一幕:在雲濤的間層,時不時有明亮的火花一閃而逝,緊接着便是低低的嗡鳴,但幾乎是瞬間就湮滅在了厚實的雲層深處。
原本排隊在天國之門外的生靈們已被以列娅安排暫時進入第一重天躲避,衆多智天使站在天國之門外,吟唱着守護魔法維持天國之門的空間穩定性。
以列娅和希斯也并列站在天國之門外,沉默地看着遠處依舊在緩緩旋轉的風暴,任憑狂風将熾天使的黃金羽毛吹拂得簌簌作響。
“你在緊張嗎?”以列娅低聲問道。
“有點。”希斯歎了一口氣,“你看那風暴——雖然知道是父神的力量,但是看起來實在是不妙喔……即便是站在這裡,也能感受到令人窒息的壓力。”
希斯頓了頓,又反問道:“你也在緊張嗎?”
“嗯。”以列娅幹脆地承認了,“但我不是在擔心風暴的事……我是在擔心——”
她的話還沒說完,兩位熾天使身後的智天使軍團已經擺出了高度警戒的備戰姿态。在場所有力量強大的生靈都可以遠遠看到,遠隔着風暴所籠罩的土地,在深淵的入口處出現了惡魔的身影。
幾乎是在同一時刻,與燼和安格斐涅斯一起通過顯像魔法密切關注着凡間情況的弗雷冷聲道:“魔王們來了!”
正如弗雷所說,惡魔的身影越過石坡,從洞窟的黑暗中走進了凡間生靈的視線裡。
首先是馱着玫瑰王的南瓜王,南瓜王是一如既往的深淵貴族裝扮,而玫瑰王卻穿上了一身黑色的吊唁裝,胸口還插着拭淚用的絹巾;然後是笑嘻嘻的小醜王,他正威風凜凜地騎在一個有十個頭、數百雙手的怪物身上;而後是指尖不停地把玩着五芒星牌的撲克王,他的表情看起來漫不經心,實際上一直在不停觀察地面的情況;直至最後——一個高大的四足身影也緩緩地從地底的黑暗中步出,尖銳的犄角在微黯的暮色中反射出淡淡的冷光。
在風暴邊緣等着圍觀的凡間生靈們大嘩——除了聖戰幾乎從不離開深淵之底的魔王馴鹿王,竟然在地表現身了!
瞬間,衆多凡間生靈們紛紛轉身逃命。
天使們沒有動,兩位熾天使則更是無動于衷。隔着一整片巨型風暴,天國高層與深淵高層的視線就這麼交接了,彼此之間毫不掩飾對對方的仇恨、厭惡與不屑。以列娅和希斯本就是天國堅定的主戰派,在看見魔王現身的一刹那,兩個熾天使的目光就冰冷了許多。要不是考慮到天國之門後還庇護着衆多無辜的外族生靈,隻怕立即就會與深淵大打出手。
“五位魔王都來了嗎?”原本坐在桌邊的弗雷再也坐不住了,“以列娅和希斯都是戰鬥天使,他們需要一個擅長魔法的天使在後方提供幫助……殿下,請允許我現在就去一趟凡間!”
“你去了恐怕會開啟第三次聖戰。”安格斐涅斯蹙眉,并不許可,“天國并沒有做好迎接戰争的準備,弗雷。”
弗雷也知道這個道理。上一次聖戰過去僅僅一百年左右,天國損傷不小,天使們需要休養生息的和平時光,而非聖戰的再度降臨。隻是同伴正在危險的前線……
弗雷焦急道:“殿下,我不會主動現身的!我隻是躲在天國之門後以防萬一,如果深淵确實要進攻的話……”
“已經有熾天使去了。”不等安格斐涅斯再度出聲,燼淡淡地說道。
弗雷愣了一下,立即看向圓桌中央的水晶球。在顯像魔法中,一道黃金六翼的身影正以極快的速度飛向了第一重天,急切的身影甚至在水晶球中拉長為模糊的金虹。
“赫拉德?”弗雷驚詫道。
主天使長幾乎是以熾天使的極限速度撲到了天國之門外。看赫拉德的裝束,恐怕他剛剛結束今天的公務就急匆匆地從第四重天趕來了,目的不言而喻——是為了參與極光巨獸這生命中最重要的終章華彩。
隻可惜他的到來,帶給深淵的卻是截然不同的訊号。
見到天國之門外已經有了三名熾天使,深淵這邊氣氛更加壓抑了。小醜王面無表情地擊了擊掌,不知用了什麼黑魔法,深淵入口處慢慢爬出了一個又一個的高階惡魔,大量的惡魔公爵蜂擁而至,而炮灰惡魔軍隊也如潮水般不斷從深淵入口處湧出。漸漸地,灰色的軍隊覆蓋了凡間的地面,惡魔們簇擁在魔王的身後,尖牙猙獰,紅眸閃爍。
分隔天國與深淵的風暴所籠罩着的土地,恰好是作為前兩次聖戰戰場的哀土荒原。站在昔日戰場的邊緣,望着戰場對面的仇敵,又恰逢天國和深淵的頂尖戰鬥力都彙聚于此,也許戰争的陰影于今日再臨也正是命運的抉擇。
“做好準備。”以列娅冷冷地對希斯和赫拉德囑咐道,“恐怕聖戰打不打已經不由我們說了算了。但天國絕不會怯戰!”
“當然。”希斯緩緩地張開了所有的黃金羽翼,“聽從您的指示,長官。”
但凡開戰,看守天國之門、對深淵動向最為清楚的以列娅就自動晉升為前線的第一指揮長,以及所有天使軍團的副軍團長——在安格斐涅斯這個正軍團長幾乎從不上場的情況下,熾天使以列娅就擁有着戰場的最高指揮權。
吹号者天使應聲出列,他們中的一部分吹響了手中的小号,一部分則飛到天國之門後,前往天國的各大主城敲響召集天使的巨鐘。天國素來以長柄小号在戰場上調度軍隊,聽到嘹亮的号聲,座天使軍團立即訓練有素地從天國之門内湧出,飛到天國階梯下列陣;智天使軍團緊随其後,獨角獸之角制成的矛尖吞吐着魔法的光芒,遙遙指向深淵。而随着吹号者天使将開戰的信号層層往上傳遞到天國深處,越來越多的天使軍團增援會逐步彙聚到天國之門後,成為戰場上的中堅力量。
“我知道你從未上過戰場,也知道你現在恐怕心情很亂——但是為了天國,你必須集中精神,赫拉德。”以列娅從随身空間中掏出了那把受賜于燼的大錘子,“其他同伴不一定能及時趕到戰場,我們需要你的力量。”
赫拉德閉了閉眼,捏緊的拳頭逐漸放松:“我知道……我知道的,以列娅。我會做好準備……呼……”他開始吸氣、呼氣,嘗試着臨時用冥想的方式集中自己的注意力。
留給他的準備時間顯然并不多了。
天國的軍隊在等待,深淵的軍隊同樣在等待——而且彼此都清楚對方在等待着什麼。天空中的風暴吸走了彌漫在哀土荒原的所有元素,這對于使用白魔法的天國軍隊而言并不有利;深淵則忌憚着由神而起的風暴會成為天國的助力。因此無論是天國還是深淵,都在等待着風暴散去的時刻,那正是聖戰的号角再度吹響之時。
這風暴審判的期間,便是戰前那最後一點彌足珍貴的準備時間。
遠在熾天使長宮殿的安格斐涅斯也歎息了:“最後也沒能避免聖戰的開啟嗎……”
弗雷道:“殿下,需要我現在立刻趕往凡間嗎?”
這一次,安格斐涅斯批準了他的請求:“你去吧,乘我的車架去,以最快的速度趕到戰場。”
安格斐涅斯又召來智天使侍從,吩咐道:“傳令給亞修爾,讓他到第四重天坐鎮,維持天國上下的秩序。”
前兩次聖戰中,維護天國秩序的工作都是由并不上戰場的赫拉德負責,第四重天位于天國的中心,能很好地與位于第七重天的安格斐涅斯配合,牢牢把控天國境内的動向。然而這次赫拉德已經意外被卷入了戰場,留守天國的熾天使也隻能暫且變為了能天使長亞修爾。
時間轉瞬即逝,而在這緊繃的氣氛中,夜幕終于降臨。随着一聲悠長的鳴叫,渾身漆黑無光的龍魚自地平線處升起,朝着風暴中心從容不迫地飛來。這一次,極光鳥族群再未陪伴在它的身側。它一路飛過了深淵惡魔肅殺的軍團上空,影子也曾投映到持矛對敵的天使軍團身上,而它仿若對下方的氣氛毫無察覺,隻是平靜地飛到了風暴的籠罩之中,緩緩地逡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