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心吊膽退出房間,一摸掌心,方知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她聽懂了薛恒的警告,卻不知薛恒信了她幾分,若一分也無,隻怕以後得日子不好過。
如今之計,隻能安分守己,盡職盡責地做一個丫鬟,一日一日地熬着,耗着。
閉眼,睜開,環顧四周,眼神裡漸漸少了凄苦的失落,而是多了幾分溫順乖覺。
這才是一個奴婢該有的神色。
想着适才薛恒似乎有意無意地掃過她的裙擺,便又托人傳話,叫汐月把薛恒賞賜的翡翠平安扣取來,不情不願地戴在了身上。
偌大的绮夢軒如今隻有她一個丫鬟,并左達左英兩名護衛,此二人為雙胞胎兄弟,幾乎長得一模一樣,饒是雲舒在院子裡忙前忙後收拾了一上午,跟他們打了無數次照面,也沒能将他二人分清楚。
時間飛快,不多時,到了傳午膳的時候,雲舒巴巴跑了一趟廚房,又頂着大太陽跑回來,随便挑了個護衛問:“左達大哥,你說,要不要進去問問世子何時擺飯,在哪擺飯。”
左英瞪着一雙又大又亮的眼睛,嗓音渾厚地道:“沉碧姑娘,我是左英。”
雲舒微微一滞,尴尬笑笑,“不好意思,我認錯了。那左英大哥,要不要給世子傳飯呢?”
“我也不知道啊。”左英道,“你進去問問世子呀。”
雲舒面露難色,“世子在看書呢,我不敢進去打擾。”
話音剛落,一道寒冽低沉的聲音徐徐傳出,“在吵嚷什麼?”
雲舒一愣,忙整理了一下儀容,便是左達左英也肅了素神色,目光矍铄地站好。
雲舒拾階而上,站在房門外,道:“世子,是奴婢和兩名英護衛說話。”
“嗯。”薛恒道,“你進來。”
“是。”雲舒推開房門,輕輕走了進去。
屋内一片幽靜,薛恒依舊保持着雲舒離開時的神态姿勢,坐在紫檀雕靈芝紋條案後的紅柞木百寶嵌玉蘭太師椅上,悠閑地看着手中的《近思錄》。
聽到雲舒的腳步聲,将書随意地放在胸口,問:“你和他們兩個說什麼呢?”
被逼無奈,暫時需要做個好奴婢的雲舒屈膝行了一禮,道:“奴婢問兩名英護衛,要不要為世子傳膳。”
薛恒一聽,微微皺起了眉頭,“我的事,你問他們幹什麼?”
雲舒眉目低垂,小心翼翼地道:“奴婢怕打擾到世子。”
薛恒笑笑,難得的,輕松自然的微笑,“你怕打擾到我,他們兩個就不怕?”
雲舒繼續扮乖,輕聲輕氣地說:“兩位左護衛和奴婢又不一樣,奴婢初來乍到,還不知道該如何伺候世子呢。”
薛恒定定看她片刻,将放在胸口的書拿起來,合上,“以後有什麼事直接來問我就可以。”
雲舒低着頭應道:“是,奴婢知道了。”接着擡起頭,用她那雙清淩淩的眼睛望着薛恒,“世子午膳想用什麼呢?小廚房準備了桂花條魚、清炖金鈎翅、胭脂鵝脯、荷葉粉蒸肉、赤棗烏雞湯和蟹肉小餃、碧梗飯,若不符合世子心意,奴婢叫他們更換。”
薛恒将書放在條案上,道:“不急着用膳,過來,替我磨墨。”
條案上整齊擺放着筆山、硯台、座屏、筆洗、鎮紙、硯滴等物,雲舒應了聲是,走到薛恒身側,準備磨墨。
輕輕拿起硯滴,往端硯裡加一點水,接着用墨錠順指針在硯堂上打圈,再前後推拉,将墨磨得不濃不淡,均勻烏亮。磨好後将墨錠移開,放在墨床上,以防墨錠和硯粘連在一處。
“世子,墨磨好了。”
薛恒猶在出神,聞言,收回注視着她雙手的目光,淡淡道:“以前伺候過老夫人筆墨?”
雲舒不由一愣。她沒有伺候過老夫人筆墨,之所以會磨墨,不過是幼時跟着爺爺學過書法繪畫,所以懂一些。
且磨個墨而已,有什麼難的,看兩次也就會了。
“奴婢沒有伺候過老夫人筆墨,隻是看彩環她們做過,照貓畫虎罷了。墨磨得不好,世子不要見怪。”
薛恒便笑了笑,也不知道在笑什麼。臉上的笑意才散去,左達進來道:“大人,袁術來了。”
“叫他進來。”
“是。”
便見一四十歲上下,身穿月黃道袍,外罩藏藍色雲錦團雲紋褡護,頭戴網巾,氣質文質彬彬的男子走了進來。他沖着薛恒一拱手,道了句:“卑職袁術見過大人。”
薛恒擡了擡手命對方起身,繼而對雲舒道:“這位是袁畫師,擅畫傳神,可為你父母作畫。”
雲舒原本還在納悶好端端的,薛恒向她介紹畫師做什麼,聽了此話,眼皮子猛地一跳,“為、為奴婢的父母作畫?”
“不錯。”薛恒看着她,“你不是要尋找雙親嗎?這件事,我來幫你辦。”
雲舒竭力掩飾着内心的緊張,“這、這……奴婢身份低微,怎敢麻煩世子。”
她哪裡知道原身的父母長得什麼樣,更不知道他們身在哪裡,是否還活着,又為何與原身分别。那不過是她編造出來,想要離開國公府的借口罷了。
這薛恒竟然真的上了心,要給她尋找父母。
她的生身父母……隻怕這輩子都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