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恒擡眼看她,目光中暗含幾分不耐,“怎麼?”
雲舒氣悶不已,掙紮,“奴婢睡着了不老實,恐打擾到世子,還是在外間候着吧。”
薛恒聞言不語,隻加重了眼神中的不耐,沉沉望她。
那目光叫人不寒而栗,雲舒暗道不妙,忙接受了對方的命令,“奴婢遵命。”
夢幻輕盈的紗帳掀起,垂落,确定那人睡熟了之後,雲舒輕手輕腳熄了燈,爬上了鋪着軟褥的美人榻。
曾經,她也在老夫人房裡下過夜,當時隻能坐在腳踏上打盹,卻也遠比此時此刻安然舒适。
眼下,她躺在價值連城的紅酸枝美人榻上,大氣都不敢喘,木頭樁子似得一動也不敢動,生怕打擾到紗帳後的那一位。且一想到莫名其妙和一成年男子共處一室,分床而眠,她就郁悶的想跳井了。
這種鬼日子到底什麼時候是個頭?
帶着一肚子亂七八糟的想法,雲舒直到後半夜才迷迷瞪瞪地睡去。
好不容易睡熟了,天卻快要亮了,心裡始終繃着一根線的雲舒一聽到薛恒起身的動靜便一個轱辘爬起來,打水,疊被,伺候薛恒洗漱,用膳,更衣,忙得腳不沾地。
包括汐月在内的幾個丫鬟全程隻敢在外間候着,沒有薛恒的命令,一個都不敢進來。雲舒那個氣啊,心想他要了一堆丫鬟又不用,隻使喚她一個,是故意折磨她嗎?
強忍着怒氣将一塊沉甸甸的大理寺腰牌挂在銙帶上,又假裝細心地替他整了整官袍,最後托起纏枝蓮花漆背鏡,問:“世子看看還有什麼不周到的地方。”
一身绯色官袍的薛恒神采奕奕,器宇軒昂,他戴上官帽,掃了眼蔫頭蔫腦的雲舒道:“怎麼無精打采的?昨夜沒睡好?”
雲舒心想能睡好就有鬼了,但一張口,說出來的話似抹了蜜的甜,“奴婢頭一天在世子房中值夜,生怕出纰漏,心裡緊張,是以沒睡好。”
薛恒輕聲調笑她,“膽子倒小。”又道,“從庫房裡選幾樣禮物出來,給老夫人,三位太太和四小姐送過去。”
又領了一樁苦差的雲舒痛苦不堪,虛弱地道了聲:“是。”
送走薛恒後,雲舒拉着文媽媽去了庫房。
文媽媽是英國公府裡的老人了,又是老夫人身邊的,有她在旁提點着,方能事半功倍。很快,雲舒便選好了禮物,又巴巴地給老夫人,三位太太和四小姐送了過去,最後又回了老夫人那裡複命,這差才算辦完了。
老夫人才用過早膳,正饒有興緻地陪着幾個小輩解九連環玩,見雲舒和文媽媽辦完差事回來了,溫和道:“難為你們大熱天的跑了一趟,去領碗烏梅湯喝吧。”
說完,站在身旁伺候的丫鬟彩佩上前,将兩個荷包遞給了她們。
荷包裡裝着的是賞錢,雲舒捏了一下,便知數目可觀,忙和文媽媽一同謝了恩。
“老奴多謝老夫人賞賜。”
“奴婢謝過老夫人賞賜。”
“好了,都起來吧。”老夫人放下手裡的九連環,若有似無地看了文媽媽一眼。
文媽媽便去看雲舒,雲舒知道這是她們主仆二人想說悄悄話了,且不想讓她聽道,便福了福身,默默退了出去。
她一走,老夫人立刻問道:“如今恒兒院子裡可還安穩?”
文媽媽垂首站在老夫人斜前方,不徐不疾地回複道:“暫時沒鬧起什麼風波,隻是那幾個丫鬟都不是省油的燈,我這幾日一直縱着她們,隻怕馬上就要生事了。”
“嗯。”老夫人歎了口氣,神色帶上了幾分不愉,“恒哥兒才回來,二房三房四房的就坐不住了,急吼吼地往他院子裡塞人,當我不知道她們打的什麼算盤。好在恒兒一向穩重,這一點,我是放心的。”
“老夫人放寬心,有老奴才,那幾個小丫頭翻不出什麼浪來。”文媽媽胸有成竹地道。
老夫人點點頭,沉吟片刻後問:“沉碧如何?”
文媽媽不假思索地回答:“那丫頭外表憨憨的,實則有幾分小聰明,但也沒什麼壞心眼,就是有點倔性,調教些日子也就好了。”
“嗯。”老夫人眸光沉了沉,道:“她既能入了恒哥兒的眼,定有些過人之處。”又向文媽媽叮囑,“這丫鬟他要了也就要了,隻是你要提點着他些,未娶正妻,不得立側室,恐遭人話柄。”
文媽媽重重一點頭:“老奴明白。且世子心裡也是明白的。”
“嗯。”老夫人撥了撥手裡的佛珠,低沉道,“他爹那個混賬東西,寵妾滅妻,連自己的親生骨肉都不愛顧,有這根針刺在心裡,他定不會做出荒唐事。隻是事有萬一,你還是要盯緊些。”
“是,老奴記住了。”文媽媽道,“老夫人盡管放心便是。”
——
揣着老夫人給的賞賜,雲舒回了绮竹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