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動朝堂的薊州貪墨案終于在入秋之前落下帷幕。
在以内閣首輔大臣等文官的屢屢彈劾下,皇上不得不廢黜太子,貶為梁王,遷出京都,前往封地梁安。薊州巡按禦史李繼等人助纣為虐,判斬立決,涼州都指揮使發配肅川,涼州巡撫貶為武威知府,以觀後效。
與此同時,關甯鐵騎大勝北狄的消息傳入皇城,振奮民心,皇帝龍顔大悅,群臣喝彩,朝野上下氣象一新,一掃先前因薊州貪墨案籠罩的陰霾。
驕陽在皇宮内外灑下一片赤金茫茫,一身绯紅官袍的薛恒意氣風發踏出勤政殿,與三五同僚邊說邊笑。
“薛家連接為朝廷立下汗馬功勞,聲名遠播,百姓敬愛,我等俱是欽佩不已。薛大人更是簡在帝心,深得陛下的賞識和重用,果真是青年才俊,前途一片光明。”
“是啊是啊。”
年過古稀的禦史大夫捋着白花花的胡子盛贊薛恒,薛恒滿面笑容,态度謙和地感謝諸位大人,又道皇上聖明,勵精圖治,治國有方,衆人聽了紛紛附和,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地稱頌皇上的功績。
薛恒邊聽邊在心裡冷笑。
皇帝原本執意要保下太子的,也側面敲打過他,讓他不要再插手此案,就此了結。可機會難得,他如何能放棄,定要讓太子遭受重創,令東宮黨羽暫時興不起風浪。
所以他親自布局,靜待太子自投羅網。他料到皇上會動怒,便事先聯系了薛憫,得知關甯軍勝利在望的消息後,果斷收網,如此,即便皇上心中不滿,也會看在剛剛立下軍功的薛憫的份上不予計較,并狠狠處罰太子,獎賞薛家。
皇帝可以不升他的官,他也可以讓皇帝保不下他想保的人。
回府後,薛恒進了書房,筆走龍蛇,快速寫下兩封書信。
“此一封你親手交給薛憫。另一封,送到崔大人府上,告訴他,這是給他的謝禮。”
左英接過薛恒寫好的書信,道:“主子,這兩州巡撫的位置,咱們不要嗎?”
薛恒笑着搖了搖頭。
薊州出了個巨貪不說,還鬧出了殺害欽差大臣的事,等同于造反,這樣的地方,誰願意去?薊州的大小官員,誰不是處在水深火熱之中。
而涼州地處偏遠,一向不受朝廷重視,與其讓自己人去坐上幾年冷闆凳,還不如拿來送個人情。
那崔茂正直不阿,心高氣傲,且是個官迷,近年來在其父親的幫助下,在朝中廣結黨羽,這兩個巡撫之位正好用給他用來收買人心。
至于方法,他都在信裡寫清楚了,崔茂一看便知。
高官厚祿,位極人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誰不渴望?但他不急,如今都察院左副都禦史的位置就很好,可以幫他辦成很多事,他甚是滿意。
其他的,等他不滿意了再說。
“辦好了這兩件事,你再往沈尚書府中去一趟,就說老夫人于八月初八前往北寺,為八字娘娘慶賀誕辰,邀請尚書夫人同沈小姐一同前往。”
“是。”左英拱了拱手,“奴才領命。”
左英一走,薛恒緩緩靠上椅背,目光平靜,腦海中卻走馬燈般閃過許多事。
該做的都做了,下一步就是把純貴妃之子送上太子的寶座,至于他的婚事……
他無意成婚,但既然是貴妃和祖母的意思,他也不好違背,邀請沈小姐一同出遊,便是在向沈家示好,該怎麼做,彼此心裡都有數。
閉上眼睛小憩了片刻,确定巨細無遺後,下令:“叫雲舒進書房伺候。”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雲舒便抱着琵琶,光彩照人地出現在薛恒面前。
她穿着件藕粉色流雲紗百疊裙,外罩同色的大袖衫,内着白色裡衣,繡着金色杜鵑花的抹胸若隐若現,露出修長的脖頸。
小巧白皙的耳朵上戴着一對白玉髓耳墜,烏發在腦後盤成雙髻,上下各簪着一支蝴蝶流蘇步搖,丹唇嫣紅,玉肌雪白,眉黛青颦,美若天上仙。
誰能想到,就在幾天前,她還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神情恍惚,面黃肌瘦,教人不忍直視,偏又枯木逢春,活靈活現地站在了薛恒面前。
她根本不想打扮成這個模樣,是文媽媽逼她穿戴上的,用文媽媽的話來說,她病了那麼久,幾乎沒個人樣,若不悉心打扮打扮,弄得漂亮一點,吓到世子怎麼辦?
笑話,見慣了刀光劍影,機關算計的薛大人會被她憔悴不堪的樣子吓到?分明是那文媽媽想讨得薛恒歡心,特意精心裝扮了她,與那青樓裡想把手底下的姑娘賣出個好價錢的老鸨的心思一個樣。
而薛恒的反應也證明了文媽媽的辛苦沒有白費。
自打踏進書房的大門,薛恒便牢牢盯住了她,起先還帶着幾分随意與漫不經心,漸漸的,目光越發的幽沉,表情也複雜了起來。
他越是沉默不語地盯着她,雲舒便越是緊張,竟是連行禮請安都忘了,白白浪費了文媽媽對她的一番調|教。
大病初愈,她可不想再受懲罰,便抱着琵琶跪倒在地,道:“奴婢雲舒給世子請安。”
少時,薛恒緩緩收回目光,道:“病好了?”
雲舒:“勞世子挂心,奴婢的病已經好完全了。”
薛恒點點頭,“嗯,那就好。”
雲舒咬了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