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舒恍若未聞,隻是朝裡面邁了一步。
她動作緩慢而僵硬,提線木偶一般,吓得小二等後退一步,“掌櫃的,這女的有古怪。”
“什麼古怪?即便她是個山精妖怪,也得把銀子給我吐幹淨了再走!”掌櫃一臉猙獰地下令,“給我抓住她!”
“得嘞!”
小二大喝一聲,帶着雜役一擁而上,卻聽轟的一聲響,雲舒身後的門闆轟然崩裂倒塌,直接将撲過來的雜役砸倒在地。
“哎呦,哎呦!”
“血,我的頭被砸出血了!”
“掌櫃的,救命啊……”
掌櫃王六瞠目結舌地望着眼前的這一幕,一時錯愕難語,他不可置信地看向不遠處的女子,心道自己莫非真的招惹來了什麼妖精女鬼?
正如此想着,一樣貌俊美,衣着華貴的男子邁步而入,其身後還跟着一對手持雙劍的雙胞胎護衛。
王六一顫,在黑白兩道上遊走多年的他很快意識到,來人非比尋常。
便趕緊換了副老實好欺負的表情,對着薛恒一哈腰道:“這位客官是打尖還是住店啊?外面風雪大,讓手底下的人都進來躲躲吧。”
他一壁說一壁朝外觀望,愕然發現大批官兵集結在外,将他的客棧圍了個水洩不通。
王六堆滿假笑的面皮瞬間萎了,驚詫地将薛恒打量了打量,手腳越發發軟。
薛恒眼皮子都不擡一下,随便拉出一張條凳坐下,道:“說罷,你為什麼要逃走?”
雲舒知道這話是在問她,問她亟不可待離開客棧的原因,畢竟不可能有人給她通風報信,說薛恒到連雲城來抓她了。
便有氣無力地道:“這是家黑店,這裡的掌櫃要把我賣給誘口,再由誘口賣到娼寮暗門子裡去。”
薛恒聽罷點了點頭,擡眸去看掌櫃,“你便是想将她賣給誘口的掌櫃?”
他的語氣輕飄飄的,像是在詢問一件無關緊要的事,卻教王六面如白紙,“大人冤枉,大人冤枉啊!小的一向本本分分做生意,從來沒幹過犯法的事!”
薛恒皺眉,不耐地擡了下手。
左英左達會意,立刻揪出兩名衙役,當着掌櫃的面斬斷了他們的手。
鮮血噴湧,店小二登時吓昏了過去,其餘幾人跪在地上不住磕頭求饒,一時間,小小的客棧内哀嚎不止,哭喊不絕,宛若人間煉獄。
掌櫃看着地上四隻鮮血淋漓的斷手,直吓得魂也飛了,魄也散了,偏偏薛恒不慌不忙,複問:“是你将她賣給誘口的麼?”
掌櫃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砰砰磕了兩個響頭,“大人!草民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了大人,還望大人高擡貴手,饒草民一回!”
說完,又是砰砰磕了兩個響頭,繼而壓低了聲音,戰戰兢兢,神神秘秘地道:“小的,小的和許大人有些交情,懇請大人不看僧面看佛面,放小的一回,小的頗有些私産,稍後都孝敬給大人,孝敬給大人!”
“許知府?”
王六拼命點頭,“對對,許知府。”
薛恒收回目光,對左達道:“告訴許知府别巡城了,到這裡來一趟。”
左達領命而去,王六目瞪口呆,喉中擠出兩聲痛苦的哽咽,癱坐在地上。
不多時,許知府便帶着官兵趕了過來,他匆匆下馬,扶着官帽來到薛恒面前,畢恭畢敬地道:“下官許聰拜見大人!下官辦事不利,懇請大人責罰。”
薛恒正眼都沒瞧許聰一眼,隻對駭然失色的王六道:“把你剛剛跟本官說的話,再跟許大人說一遍。”
王六一瞧許聰在薛恒面前搖尾乞憐的樣子,哪還敢亂說自己與許聰的關系,隻一個勁磕頭道:“草民知錯!草民知錯!大人!草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呀!”
咚咚的磕頭聲如擊鼓,氣得許聰渾身都在打顫,大袖一揮,下令:“把他們都給本官押下去!打入死牢!”
官兵一湧上前,将王六等人齊齊羁押,王六痛哭流涕,不住哀求,“大人,大人小的是冤枉的呀!大人,小的有要事禀報,小的想戴罪立功!”
許聰一聽冷汗都下來了,命官兵趕緊把人捂住嘴巴帶下去,繼而誠惶誠恐地對薛恒道:“該抓的人,下官都已經抓了,大人放心便是。下官轄内發生這樣的事,罪無可恕,下官甘願受罰。”
薛恒笑笑,道:“許知府辛苦,其他的事,待本官回京城之後再說。”
許聰面如缟素,明知自己已是在劫難逃,仍不失體面地行了一禮,軟着手腳退下,經過雲舒身邊的時候,甚至停下來對她客氣地鞠了一躬。
目睹了一切的雲舒眼睫微顫,看向始終靜靜端坐在條凳上的薛恒。
薛恒也轉過臉來看她,“不請我去你的房間看看嗎?”
雲舒在散發着濃重血腥氣的客棧中淡淡開口,“世子貴人踏賤地,何必去看。”
她的聲音啞得厲害,像被砂紙狠狠磨砺過,卻又透着股子決絕不甘,薛恒聞言便笑了,雙眼亮晶晶地道:“把人帶上來。”
他話音剛落,便有官兵将兩名男子押了上來。
他們都被繩索綁縛着,雙腿軟綿綿,一見了薛恒就跪下了。
薛恒問:“都認識吧?”
雲舒看那二人一眼,倒吸了一口冷氣。
是董竟,還有她四處打聽才尋找到的黑吏。
她知道薛恒要跟她算賬,不由一陣齒冷,“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