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侯府祠堂,謝景恒跪在堂前。
謝景恒一生進過祠堂三次。
第一次外祖父去世,于靈堂祭奠,第二次外祖母去世,祠堂罰跪,第三次,他謝景恒堂堂正正地進入祠堂,給謝家列祖列宗上香。
謝景恒注視着祖父的靈牌,幼年時,他問祖父,為何其他兄弟姐妹逢年過節,能進入祠堂上香,唯獨他不能,難道他不是謝家人嗎?
祖父慈愛地笑着對他說道:“景恒,等你長大了,金榜題名、蟾宮折桂後,你便能自由進出祠堂。”
兒時的謝景恒,立下了決心,一定要勤勉念書,蟾宮折桂,位列卿相,定讓那些曾經瞧不起他的人好好看看。
如今,不過是中了舉人,周圍的人待他早已不同以往,他自嘲一笑。
南星病了半月有餘,消瘦了一圈,病中記挂着手上的書沒有寫完,要避開公子偷摸着寫,公子秋闱後似乎閑下來,一天裡大部分時間都陪在她身邊,她寫幾個字都跟防賊一樣,差點被被公子撞見。
好不容易趁着公子出門,正準備掏出紙筆,大幹一番,直接拉上了馬車,駛出城外。
南星靠在馬車之上,撩開簾子,新奇地看着道路兩排金紅的楓樹,伸出手,抓住了一片楓葉,拿在手中把玩。
“公子,我們這是去哪?”
“南安寺。”
“去南安寺做什麼?”
“祭拜我娘親。”
南星一下子哽住了,擔心地看着公子。
公子的娘親于氏,傳聞中謝侯爺最愛的醫女,因嫉恨永安縣主給二公子下毒,緻使二公子中毒身亡,後自刎離世的女子。
府中上下對其諱莫如深,南星從未聽公子提過自己的娘親。
“娘親生下我之後,到南安寺出家,削發為尼。”謝景恒看着南安寺破舊的牌匾,“一年後,她自盡了,葬于後山。”
南安寺坐落在城郊一座不知名的山上的半山腰處,數年前隻是一座小寺廟,近些年落寞了,香客減少,寺廟門口的雜草快及膝,南安寺幾個大字掉漆斑駁,推開大門,發出吱呀的響聲。
南星看着門口香鼎上結着的蜘蛛網,懷疑是否還有人在。
謝景恒顯然也沒有想到南安寺已經如此破敗,皺着眉頭望着周遭的一切。
内堂傳來木魚的敲擊聲,幽靜的環境中格外明顯,兩人尋着聲音往裡邊走。外面破敗不堪,内堂收拾得整潔幹淨,供奉着的佛像擦得十分幹淨,不染塵埃。
一年歲大的老尼跪坐在佛像前,一下一下敲打着木魚,口中喃喃念着佛經。
南星從斜後方看去,尼姑眼角下垂,幾道魚尾紋,依稀能看出年輕時面容清秀,不知是否時常年食素的緣故,眼下發黃,嘴唇泛白,手上數着佛珠,許是不用幹活,手上的皮膚白皙。
最後一聲木魚聲,尼姑緩緩睜開雙眼,一隻手撐着地闆,有些艱難地站起來,目光掃過謝景恒,一閃而過的驚訝,而後垂目低頭,道,“施主,那麼多年了,你終于來了。”
“你認識我?”謝景恒說道。
“你眉眼有慧能的影子。”慧心透過謝景恒的眉眼,似乎看到了數年前的故人,她咳嗽了幾聲,望着外面繼續說道,“山下建了新的寺廟,數月未見人來,我年歲大了,沒有精力料理偌大的寺院。”
謝景恒不語,良久,開口問道:“我娘親她,她知道我會來?”
“沒有。”慧心搖搖頭,“她不希望你來。她走前留了些東西,我沒有燒,若是最後等不來你,我就一齊帶走了。”
南星驚訝地看着慧心,慧心知道她的想法,平靜地說道:“我出生時有不足之症,爹娘将我扔到寺廟門口,寺廟中的尼姑收留我,那年遇到你娘親,她醫術高明,讓我多活了這十餘年,足夠了。”
慧心将二人領到于氏曾經居住的屋子,打開房門,裡面整潔如新,仿若屋子的主人一直都沒有離開。
“慧心醫術好,心良善,常常為山下的村民醫治,她走後,山下的村民時常送瓜果上山。”慧心指着房間繼續說道,“屋内的東西你看着留。”
說完,她就離開了。
謝景恒環視着屋子中的一切,探尋着于氏的影子。于氏自他出生的第二天就上山了,他對娘親的印象全部都源于身邊人的轉述。
他們說,于氏是孤女,聰穎好學,被一雲遊的名醫收養,遊曆大山名川,名醫過世後于京城行醫,後遇侯爺,一見傾心,攀上侯爺,甘願成為一名小妾。
他們說,于氏慣有手段,迷得侯爺拜倒裙下,獨寵她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