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這樣的說辭讓喬潇潇不再推辭。她低着頭,那雙骨節分明的手小心翼翼地接過面條,動作輕得像是怕驚擾了什麼。
楚心柔看着她近乎狼吞虎咽的樣子,默不作聲地倒了杯溫水放在她手邊。
飯後,喬潇潇幾乎是條件反射地站起身收拾碗筷。楚心柔這次沒有阻攔,她安靜地觀察着這個過分懂事的女孩。
廚房裡,喬潇潇将水流調到幾不可聞的檔位。溫水沖刷着瓷碗,她的手指在泡沫間靈活穿梭,隻有在這種時刻,當她專注于這些重複了無數遍的家務時,緊繃的肩線才會不自覺地放松下來。
楚心柔看着她,若有所思。
收拾完畢,楚心柔帶着喬潇潇熟悉房間,她的聲音輕柔。
“這裡是客廳,陽光最好的地方。”
“這邊是健身房。”
“這間是畫室,我偶爾在這裡寫生。”
“這裡是書房,書架上的書都可以随便看。”
......
最後,楚心柔停在走廊盡頭,輕輕推開一扇米白色的門:“這是客房,你先住這裡。”
喬潇潇站在門邊,手捏着自己唯一的包,點了點頭:“謝謝。”
寬敞的房間中央擺着一張大床,落地窗外,燈火如星河般閃爍。
喬潇潇沒有睡衣,隻穿了舊舊的吊帶和短褲。
窗外雨聲淅瀝,喬潇潇睜着眼睛躺在黑暗中,紫羅蘭色的絲質床單觸感冰涼順滑,卻讓她渾身不自在,她早就睡慣了每個翻身都會發出刺耳的“吱呀”聲硌人床闆。
喬潇潇小心翼翼地翻了個身,生怕弄皺了這精緻的床單,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絲滑的布料。
輾轉反側到淩晨兩三點,睡意才終于戰勝了不安,朦胧間,喬潇潇仿佛又聽見伯母尖利的嗓音:“幾點了?還不起來!”那聲音如此真實,驚得她猛地坐起身,胸口劇烈起伏。
被冷汗打濕衣襟的喬潇潇茫然四顧,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不在那個陰暗潮濕的柴房。
窗外,晨曦的第一縷陽光正溫柔地灑在陌生的地闆上。
喬潇潇坐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
六點半的晨光漫進洗手間,楚心柔揉着惺忪的睡眼,瞥見了那個角落喬潇潇的洗漱用品——一塊包裝簡陋的肥皂孤零零地躺在洗手台角落,旁邊馬克杯裡斜插着一支牙刷,硬質的刷毛東倒西歪,連個擦臉油都沒有。
楚心柔盯着看了半響,她握着電動牙刷的手頓了頓,水流聲在寂靜的清晨顯得格外清晰。
等她洗漱完畢推開房門時,房間裡靜悄悄的,隻有廚房飄來的面香。
竈台上擺着一碗面條,怕坨了,用涼水投過,細如銀絲的面條整齊地碼在碗裡,上面卧着一個荷包蛋,金黃的蛋黃半凝固着,周圍點綴着幾片翠綠的蔥花和香菜。
楚心柔愣住了。這碗面比她昨晚煮的賣相好太多了,餐桌上還擺着一杯溫熱的牛奶,杯底壓着一張字條——姐姐,我先去學校周邊看看,記得吃早飯。
楚心柔端起碗抿了一口湯,是她喜歡的淡口,很鮮,也不知道喬潇潇是怎麼觀察到的。她望着空蕩蕩的玄關,那裡整齊擺放着她昨晚給喬潇潇準備的拖鞋,鞋尖朝外。
地闆,應該是擦過的。
茶幾上,整整齊齊地放着不知道被她丢在廚房角落裡落了多久灰的說明書。
楚心柔随便翻了幾頁,發現喬潇潇在一些英文單詞下面标了中文,明顯是看過的,而且已經看了一半了。
她到底幾點睡的?又是幾點起的?怎麼能做這麼多事兒?昨天被大雨淋了那麼久,又住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該有多麼疲憊不堪。
在這一刻,楚心柔突然想知道,這孩子體貼入微背後,到底藏着怎樣戰戰兢兢的惶恐與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