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笑容裡摻雜着太多東西——欣慰、歉疚、還有這一個月來積攢的無可奈何。自從潇潇去上學,這個家就像斷了發條的鐘,怎麼走都不對勁。
敏感如喬潇潇從大伯的笑容中讀懂了一切,她緊低着頭:“嗯,吃飯吧。”
因為大伯在,喬潇潇是能上桌吃飯的,她跟以前一樣,縮在角落,粗糙的豆飯刮得喉嚨生疼。
她小口小口地咽着,連菜湯都不敢舀。喬半山突然夾了塊排骨放進她碗裡,油花在米飯上暈開:“書讀的怎麼樣?”
喬潇潇不敢吃,把排骨夾到了妹妹碗裡。
黃素蘭把腌菜碟子摔得砰砰響:“瞧瞧,才出去幾天,連家裡的飯菜都入不了眼了!”
正在啃骨頭的糯糯聽見媽媽的話,把手裡的吃剩下的骨頭扔向她,烏溜溜的眼睛瞪得滾圓。
——壞媽媽!
喬潇潇低着頭,抿着唇,說:“還好。”
“跟同學們相處的還好麼?”
“嗯。”
“我看你臉色不是很好,又熬夜看書了吧?”
“嗯。”
……
喬半山問什麼,喬潇潇都低着頭,一直到他問,“楚心柔怎麼樣,對你好嗎?”
喬潇潇擡起了頭,又用力地點了點頭。
黃素蘭冷嘲熱諷:“喲,給點甜頭就找不着北了?城裡人能有什麼好心?表面裝得人模人樣,背地裡指不定幹什麼腌臜事呢!”
話音未落,“砰”的一聲,喬潇潇猛地将碗筷砸在桌上,她漲紅了臉,一下子站了起來。
錯愕中黃素蘭的咒罵瞬間卡在了喉嚨裡,喬半山張着嘴愣在原地,連糯糯都忘記了咀嚼,呆呆地望着姐姐。
從喬潇潇到這個家開始,她就從沒有忤逆過黃素蘭。
“你、你反了天了!”黃素蘭指着喬潇潇發抖的背影尖叫着:“看看!這才出去幾天,都敢摔碗摔筷了!”
喬潇潇頭也不回地沖出屋子,她死死攥緊拳頭。黃素蘭那些刺耳的咒罵她可以充耳不聞,什麼都可以忍,但唯獨關于楚心柔的,半個字都不行!
自那晚的沖突後,黃素蘭看她的眼神愈發尖刻。喬潇潇早已習以為常,白日裡沉默地操持家務、照看妹妹,晚上就借着月光溫習功課。無論黃素蘭說什麼,她都不吱聲,隻是心裡一天比一天更熱忱的期待8号的到來。
這幾天,楚心柔經常會給她發信息,問她怎麼樣,潇潇回的從來都是很好,讓她放心。
她很想姐姐,很想很想。
楚心柔也想她。
楊绯棠斜眼打量着身邊魂不守舍的楚心柔,“你想潇潇了?”
楚心柔搖了搖頭,不願意承認。
她隻是有些不适應,明明喬潇潇每次在家,都是在小心翼翼的忙碌,就連呼吸都仿佛在克制,可家裡到處都是她的影子。早上,再也沒有人給她做可口的飯菜,夕陽西下,畫闆前也隻有她一個人。到了夜裡,楚心柔還是習慣性的去客廳看一眼,那個小小的角落裡,隻有孤孤單單的書桌。
楊绯棠擰開礦泉水,喝了一口:“哦,不想得了,本來我還想說咱去萬柳鎮玩一天,順便把那小可憐帶回來呢。”
楚心柔“唰”地一下子擡起了頭,楊绯棠露出得逞的笑容,“要不,現在就出發?”
楚心柔點了點頭,“既然你想去玩,我就勉為其難地陪着吧。”
楊绯棠:……
楚心柔看着她手裡的瓶子,“别扔,給潇潇留着,放到門口的編織袋裡。”
楊绯棠:……
就這,還說不想呢?
楊绯棠本來是好心帶楚心柔去萬柳鎮,給她一個見喬潇潇的理由,可怎麼也沒有想到,這次出行,讓相識這麼久以來的她第一次見到楚心柔動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