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人民醫院在老城區，兩人從廚房裡的櫃子中艱難鑽出後，趁着夜色逃出那棟樓趕到醫院時已經接近淩晨一點鐘。李煊在樓下等他們，臉上依舊是那副沒心沒肺的笑。

在急診簡單包紮完傷口，他們來到住院部二樓，推開門進去，屋裡有兩張床，靠裡的床上躺着徐芮墨。她口鼻中塞着呼吸機，手臂上打着點滴。

許是她命不該絕，落水後不久，李煊正好走到南門大橋，眯着眼睛發現了河面上舉起又落下的兩隻手。也正因為跳水搶救徐芮墨，李煊才沒來得及去拯救另外兩人。好在如今均已脫離危險，他靠着牆深深呼了一口氣，歎道：“真是一波三折峰回路轉啊，對了，案發現場也很有意思，路邊留下的痕迹不像是意外。”

他看了一眼梅許來，笑着住了嘴。

警方的線索不會跟相關方透露太多，他這樣做已經越了界，但也算懸崖勒馬。梅許來看了病床上的人一眼，躊躇道：“要不要通知她媽媽？對了，要通知哪個媽？”

她不知所措地揪着衣袖，腦子裡漲漲的，又重又疼。

“明早再說，你先在這裡睡一會吧。”常九行指了指旁邊那張空床。

“那你呢？”

他翻起眼睛想了想，指了指旁邊的闆凳，“我在這坐一會，兩個小時後喊醒你，換我睡，怎麼樣？”

梅許來這才安心躺下，很快陷入沉睡。連日的疲累讓她睡不安穩，眼珠子在眼皮下來回快速轉動，長而稀疏的睫毛顫抖着，偶爾滑下幾顆淚珠子，像是正在做一場憂傷的夢。

病房的燈很亮，常九行盯着她看了幾眼，歎了口氣。沖李煊擡擡下巴，兩人一起來到走廊，說着各自的經過。

“李叔已經去調監控了，可惜的是那附近老舊得很，隻有馬路上有監控，她落水的位置有大樹遮擋，離大橋又遠，根本看不清。”

“小路邊的住家有沒有安裝監控的？也許……”

“有倒是有，隻是都在院子裡，角度照不到院牆外，白搭。”

“是了，我記得那邊有不少釣魚佬，當時時間還不到十點，說不定有夜釣的。”

“這個倒是可以查查，不過，”李煊彎腰透過門玻璃指了指裡面，“裡面那位不要緊嗎？看上去不太正常啊！”

梅許來迷迷糊糊起身，朝着徐芮墨彎下腰去。

常九行靠近後才知道她隻是在盯着床上人的臉看，一副好奇心爆棚的模樣。她看夠了又搖搖晃晃往屋外走去，眼睛睜得老大，漆黑如墨。李煊指了指病床，又指了指自己，接着指了指遠去的梅許來的背影，朝着常九行作了個揖。

初九的月亮像一塊被老鼠啃了一半的烤餅，表面有黑黑的焦皮，有芝麻點，點綴在微微發黃的面餅上，看上去很美味。常九行摸了摸肚皮，來回揉了揉，仿佛這樣就能止住饑餓。

這幾日天氣回暖，哪怕是半夜的風吹着也是微微的涼而不是寒冷。梅許來沿着馬路盲目地往前，看見紅綠燈還知道等待，時不時惹得常九行大笑不止——跟默片一樣的無聲大笑。

拐進一條漆黑的巷子，燈火細微，暗影幢幢。梅許來好似支撐不住一般扶着牆壁，腳步艱難地往前挪動。眼見着要倒下去，常九行上前一步扶住她，朝她眉心輕輕一點。

溫熱的手指喚醒了她殘存的理智，她喃喃道：“我害怕……”

“别怕，明天的太陽會照常升起。”

她笑了笑，閉上眼睛失去了意識。常九行背着她往回走，路邊有早起的店鋪已經開了門，熱騰騰的白蒸汽從籠屜裡冒出來，他看着門上貼着的菜單忍不住舔了舔嘴角，點了四屜包子一份燒麥外加兩碗辣糊湯，這才走進店裡尋了個角落的位置輕輕放下梅許來靠牆坐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