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母親房門時,聽見裡面傳來隐約的說話聲。
“哎呀,我能怎麼辦?又不能直接趕走……人家孩子畢業了都能掙錢,我家這個……在家裡不做家務,整天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作孽哦,本來以為能輕松點,我還準備去新疆旅遊呢,現在隻能退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省心……”
橙汁的涼氣透過玻璃杯,竄進她心窩窩裡。
最終,喪家之犬離開了這個家,裝作滿心欣喜的樣子。
“我找到工作啦,專門研究酸奶菌種培育的,我大學專業也是食品安全相關的嘛,剛好能做,就是工資不太高……”
“哦……賣酸奶的啊……”母親臉色淡淡的。
陸壬阿強撐着笑容,拎着行李箱離開家。
工作地點很偏,幸好房租不貴,隻是每天上下班都要打車,統歸在一處算費用也不算便宜。在她跟各類燒杯、試管、玻璃棒打過交道後,從此厭惡上了酸奶。
于是上班如上墳,她陷入極度的焦慮之中。特别是有一天老家的嬸子打電話讓她用内部價格買兩箱酸奶寄回去,她徹底崩潰,大叫道:“我不是賣酸奶的!”
“你媽媽說你在廠裡賣酸奶呢,我這是照顧你生意。你媽說你工資不高,我來你這裡買,是為了照顧你生意!”
陸壬阿發自内心地想,再這樣下去,她肯定會死。
夜慢慢深了,她沿着馬路往人多的地方走。路邊有個老太太正在賣烤紅薯,噴香的氣味使她挪不動道。老太太還剩下最後兩個大番薯,她幹脆全要了。這樣冷的天氣裡,她一個人受凍就夠了。老太太千恩萬謝地朝她笑着,比家裡親生的奶奶還要親。
“這大晚上的,要注意安全!”老太太笑眯眯的,推着裝鐵皮桶的闆車慢悠悠消失在街道盡頭。
哐镪——哐镪——不知從哪裡傳來銅钹的敲擊音,陸壬阿不自覺順着那聲音走去,來到一處公園的廣場上。一群人圍成一個圈,圈裡有個駝背的中年人,穿着一身烏漆嘛黑看不出形狀的大褂,腳上踩着一雙已行千裡路的高幫漏風登山靴,厚厚的鞋底沒了,露出一隻指甲漆黑皮膚發黃的大腳趾。
“還請大家有錢的賞個吃飯錢,沒帶錢的賞點掌聲也行啊!”那人駝着背,擡着脖子,像一隻賞月的老鼈。
一隻看不出來是猴子還是狗的動物叼着個掉漆的牡丹花鐵盆朝着圍觀的人們點頭作揖,嗚嗚叫喚,好不可憐,惹得那群人紛紛解囊相助。不一會,那個小盆子就被錢币塞得滿滿的幾乎要堆出來。
駝背笑嘻嘻道:“一塊錢買塊糖,吃了還費牙,兩塊錢買包煙,抽了還傷肺,不如來我這裡看場表演,費不了您幾個錢,咱看得高興了還不影響身體!”
又是一陣掌聲,那隻古怪的小動物忽然支起上半身,兩隻前爪抵在胸前,搖搖晃晃學着人走起路來。兩隻斑秃的大耳朵左右搖晃着,眼珠子藏在臉上殘存的毛發裡,隻餘下一隻黑鼻子和鮮紅的嘴唇。
那紅豔豔的嘴唇忽然咧開,露出一口闆齊的牙,晶亮的涎水挂在嘴邊的毛上,看着怪可憐見的。那小東西又翻了幾個跟鬥,鑽了幾個圈,費力演了半日,又到了收錢的時候。上回給過錢的這次紛紛捂緊了口袋,往後退幾步,陸壬阿一下子站到了前線,那隻小東西也恰好來到她面前。
她摸摸口袋,沒帶錢包,尴尬笑道:“可以轉賬麼?”
人群對面,有個留剃着小平頭戴眼鏡的男人正盯着她,他坐在輪椅上,上身筆直,腦袋奇異地歪着,像是骨頭斷了隻連着一層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