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公園是這座小城建成之初就存在的老公園,承載着幾代人的記憶,更是老年人聚集的窩點。所以,當這幾個年輕人踏足這個圈子後,他們感受到了來自四面八方的警惕的目光。
阿一摸了摸胳膊上的雞皮疙瘩,歎道:“他們的眼神怎麼這樣吓人?”
這種眼神很奇怪,給人的感覺像是無數隐形而松垮的絲線絞在人的四肢以及身體上,雖不限制行動,卻也擺脫不了。
他們多是三三兩兩成群結隊地坐在一起聊天,眼睛有意無意地瞟過來,在他們身上來回轉着。不遠處一張長椅上面朝裡側躺着個年輕人,身穿一件寬松的淡藍色夾克外套,顯得裸露在外的肌膚更加蒼白。
衣着破爛的拾荒者大着膽子上去招呼,伸出粗糙的手輕輕晃着那年輕人的腳踝,口裡嘟嘟囔囔說着什麼,見到他們幾人過來,忙收回手走開。
衣服一緊——阿丙抓着阿一的衣角,低聲問:“這太陽還沒下山呢,我怎麼感覺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阿一姐姐,你有沒有這樣覺得?”
阿一也不好多說,隻是緊跟老補的腳步,進入公園深處。一些老人見到他們紛紛起身散開,似乎躲避着什麼。老補一幅渾然不覺的樣子,徑直闖入這個看似熟悉實則陌生的世界,招呼着遠處坐在涼亭裡的某個人,大聲道:“北哥!”
“在呢!”亭子裡有人答道。
是個身材健碩的年輕男人——原來這裡不止有老人啊!阿一原本緊繃的心頓時松弛,牽着阿丙緊随其後進入涼亭。
“照片上這個老年人,來過這裡麼?”老補掏出阿丙爺爺的照片,小聲詢問。
北哥隻伸頭看了一眼,笑道:“老秦叔,在這裡很受歡迎的。”
“能不能介紹幾個他生前的朋友給我們認識認識?”
北哥疑惑了,掏出煙盒子掂了掂,用嘴唇叼起一根煙,又遞給老補一根,被其拒絕,“你問這個做什麼?秦叔不是心髒病去世了?難不成你希望他們幾個掏份子錢啊?”
阿丙憤怒了,噌的一下站起身,“我爺爺才不缺這個錢,我來調查爺爺死因的!”
北哥眯起眼睛,吐出一個個淡青色的眼圈,笑意更濃,“那我更不能說了,這裡什麼都自由,可是有一點規矩不能壞,那就是——少管别人閑事。”
老補歎了口氣,繼續道:“聽說人已經送去火葬場,燒完上二涼山埋了,這件事惹不到誰。隻是,我們想搞清楚,四月二十三那天,秦老先生有沒有約朋友回家。”
這一天,日曆上畫了一個顯眼的紅圈。
許久,亭子裡沒人說話。北哥靜靜抽完煙,彈開剩餘的煙頭,沖着阿丙指揮道:“小孩,踩滅了我就告訴你。”
阿丙抿緊嘴唇,終究安耐住性子狠狠踩在那冒着火星的煙屁股上,甚至還轉了幾圈,跳芭蕾舞似的。北哥看得哈哈直笑,湊到老補耳邊說了幾句。
回去時,夕陽西下,公園裡人更多了。陰陰暗暗裡,傳來不清不楚的說話聲。阿丙撇嘴道:“大周六的,這群大人真悠閑,還說我們孩子自由,我看他們才是真正的自由。”
阿一笑道:“你看看他們的年紀,大部分已經退休了,别說周末了,平時也沒什麼事情要做呀,這是他們勞動了幾十年應得的權利啊!”
“切!”阿丙背着手往前幾步,忽然尖叫出聲,跑回來躲到阿一身後,指着前面那張長椅說:“那個人,在摸……”
藍衣服的年輕人像是死了一般,保持着之前的姿勢動也不動。那個拾荒男人的手已經伸進了夾克外套裡,被阿丙這一聲尖叫吓得又縮回去,灰溜溜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