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城的地理位置很不優越,既不靠東也不靠西,既不往南也不往北,所以一年幾乎隻有夏冬二季,要麼凍得怕人,要麼熱得化人。
五月中下旬,連日的驕陽烤炙,大地回溫很快,路上有人換上了短袖,還有些怕冷的依舊穿着外套。于是小小的老城裡的居民們同時過上了春夏秋冬四個季節。
一向喜歡蝸居在陰暗角落裡的老補近來像轉了性子似的沒事就不見了蹤迹,直到半夜才帶着一身汗味回家。阿一日常有工作要忙,還要定期帶上小家夥去醫院接受保守治療。由此不可避免地跟小家夥的哥哥成了朋友。
這個年紀輕輕就輪椅加身的男人叫齊豐,是個編程高手,這些年靠着居家寫代碼養活了自己。他輪椅也裝載了遙控程序,跟自動三輪車的功能也差不離。
“你們公司主營什麼業務啊?”齊豐一邊摸着弟弟剛吃完飯鼓囊囊的肚皮,一邊問。
小家夥的大名叫齊舒,老補剛知道的時候一本正經地抱着小家夥說:“沒想到你年紀輕輕就是叔叔輩了啊!”
“我們公司專門做交通相關的業務,現在很流行AI啊智慧啊之類的概念,我們公司老大就說自己是做智慧交通的。”說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現在什麼都能跟智慧沾上邊,智慧醫療,智慧交通,智慧城市……總是,什麼都能‘智慧’了,可是你去醫院看病,醫生用的還是XP系統呢,别說智慧了,人家連補丁都不更新了。”
“嗚嗚……”齊舒像是嫌吵似的,翻了個身。
齊豐手指輕柔,繼續撫摸着弟弟的身體,低聲說:“醫生說有腹水麼?”
阿一輕輕點點頭。
“要是需要用錢,請一定要跟我說。”齊豐艱難地擠出一絲笑,“我這個弟弟啊,現在都不認識哥哥,隻認識你們了。真的太麻煩你了。”
每個人的生命都在流逝,但是速度不同。阿一看着齊舒小小的腦袋,消瘦的四肢以及異常飽滿的腹部,眼中除了溫柔就是心疼,“你放心,我現在也沒什麼正經工作,會好好陪他的。”
齊舒的兩隻胳膊都被人折斷,為的就是使其看着短一些,更像一隻小狗。所以四處表演也沒人能發現端倪,直到如今。長時間的營養不良使得已經五六歲的齊舒看着跟三四歲的小孩差不多身量,也隻比一般的土狗略大一些。
這種拐走小孩殘缺其身以用來雜耍博取同情的行為,其實自古有之,隻是,如今還能用采生折割這等慘絕人寰的手段來對待拐來的小孩的,阿一等人都是頭一回遇見。
《子不語》有一篇類似的故事——此犬乃用三歲孩子做成。先用藥爛其身上皮,使盡脫;次用狗毛燒灰,和藥敷之;内服以藥,使瘡平複,則體生犬毛而尾出,俨然犬也。此法十不得一活,若成一犬,便可獲利終身,不知殺小兒無限,乃成此犬。
而齊舒所遭受的經曆比之更為慘烈——雜耍的先用開水燙爛了他渾身的皮膚,随後當場剝下一張新鮮狗皮貼在他身上,直到肌膚粘連,血肉相生。
齊舒運氣好才活了下來。可是,在此之前有多少孩子死于此等酷刑之下,他已經記不清。
雜耍的刻意不教他說人話,除了那些歌曲。成天将他關在大黑箱子裡,斷絕天日。長期吃不飽飯,加上身上瘡口感染,齊舒早在半年前就現出将死之态。雜耍的也發覺了這一點,于是開始物色新的人選,在蘆城表演的這些天裡偷拐了兩個男孩關起來,打算再做出一個齊舒這樣的‘表演者’。隻是,不知為何玩雜耍的忽然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