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天降暴雨。阿一在夏卞村裡找了一位獨居的老奶奶,付了錢住下。
這是一間前後帶院子的老式土房子,當中一間客廳,角落裡擺着大大小小許多隻竹片編就的籃子,左右各有一間卧房。客廳裡擺着八仙桌與長條凳,老奶奶正抱着一把韭菜坐在小闆凳上對着門口的光挑挑揀揀。她滿頭白發所剩無幾,嘴裡的牙已經掉光,既沒有種新牙,也沒有配假牙,隻是豁着嘴巴沖着兩人笑。
講話也有些漏氣,阿一費了老大的勁才能聽清她話裡的意思,“我可不是一個人呐,我兒子出息着呐,經常寄錢回來。還有個大孫子,考上了最好的中學,以後要上清華的呐!”
老奶奶耳朵也不靈光,阿一大聲說話才能使她聽清:“那您老幸福呀!兒子孫子都出息呐!可是您這麼大年紀了,一個人在這裡住不方便呐,怎麼不過去一起住呀?”
老奶奶哼一聲,發怒了,“還不是那個兒媳婦害的!都是她害的我!”
見她變了臉色,常九行連忙使眼色,阿一也不再多話。
吃過晚飯,天色漸漸暗沉,鄉下更是黑的快,一眨眼就被蓋上了一層漆黑的幕布,伸手不見五指。幸好,雨倒是漸漸停了。
因隻有兩間卧室,老奶奶睡一間,阿一占了另一間,常九行隻好搬出兩條長凳并在一起,穿着衣服躺下。隻是這兩條闆凳并不配套,一高一矮,疙疙瘩瘩,使他睡不安穩。
阿一刷完牙出來時,正好瞧見他翻身差點摔下來的模樣,當下趕緊為他抱了一床被子出來,将八仙桌擦拭幹淨,笑道:“今晚不如睡桌子上吧,不然半夜摔個屁股墩,明天還怎麼逛村子?”
豈料常九行嚴詞拒絕:“竈王爺會生氣的,我可不能睡桌子。”
“我不怕他生氣,那不如我睡桌子,你去房間裡?”阿一話沒說完,常九行已經打起了呼噜,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她隻好回房休息,鎖好門,還用一把掃帚抵住房門。
卧室的燈很暗,房門對面有一扇窗戶,木窗棂已經壞了一半,松松垮垮用一根鐵絲系着,挂在螺絲上。屋子裡靠牆擺着一隻掉漆的紅木櫃,櫃子上門把手掉了一隻,露出一隻手掌大小的黑洞,周圍還有抓撓的痕迹。
阿一心中忐忑,慢慢靠近那張半人高的老木床,輕輕坐上去,吱呀半天。這床表面塗了黃漆,十分斑駁,到處是蟲蛀的孔洞。外側的兩隻床腿均已折斷,底下墊着紅磚用以平衡。
被子是大紅牡丹的被套,聞起來有股樟腦丸的氣味,倒是不髒。阿一嘗試着躺上去,一下子就陷下去一塊,整床被子都往中間滑落。掀起一看,原來床中央的橫檔斷了好幾根,雖然有鐵絲綁住,但天長日久鐵絲已經變形。
就在這時,眼角餘光掃到窗外有個人影閃過,阿一心中大驚,慌忙撤掉掃帚,叫醒常九行過來查看。兩人打着手電筒走到窗外,果然在窗戶附近發現一排清晰的泥腳印。
順着腳印往前,一路來到後院,木栅欄敞開着,雞籠子裡睡着幾隻老母雞,被燈光一照立時撲騰兩下,很快又沉寂下去,一聲鳴叫也沒有。
阿一有些害怕:“感覺這裡的氣氛好冷,雞都不叫喚。”
“這母雞太老了,毛都掉沒了,估計也沒力氣叫了。”走了幾步,均覺雙腳沉重不堪,低頭一看,腳上已經沾了一層黑泥,往前又隻能看見黑洞洞一片,半個人影也沒有,兩人隻好回屋。
屋裡的地也是泥土鎮的,經過這場大雨變成黑褐色,雖不粘腳,卻也潮濕,一走一個腳印。他們站在門口剃幹淨腳上的污泥,阿一舀出一勺子水,沿着鞋子邊緣慢慢倒下,常九行立刻啪嗒啪嗒跺起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