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很多年前,村子裡有個人叫兄冶,他打造的寶劍鋒利無匹,聞名于世,此後,這個村子改名為兄冶屯——阿一念着村口問碑文,笑道:“這個故事未免太簡單了點,朝代也沒有,地點也沒有,就連像樣的大人物也沒有。”
“跟夏卞村的傳說很類似,多半是出自同一個。”常九行指着前方傍河而建的村落,忍不住歎道,“總感覺回到了小時候,家家都是紅牆黑瓦,竹栅欄,門上隻有一把一字鎖,隻防君子不防小人。這裡像是被時代遺忘了似的,時間靜止了。”
“這裡靠近蘆城,子女們賺了錢多半直接去城裡定居,沒必要回家翻新這些老房子。老人們戀舊,住一天算一天,偶爾修修漏雨的屋頂,就這樣一天天将就到如今。”
“我看這些小屋還挺好看的,粉壁黛瓦馬頭牆,天井浮雕冬瓜梁,雖然不如那些古城裝修得華麗,但是站在這裡望過去,不覺得很像一幅水墨畫嗎?”
阿一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站着,一眼望去,翹首朝空的馬頭牆此起彼伏,層層疊疊,看不清究竟有幾戶人家。有些房檐下墜着紅燈籠,在這一排的黑白房屋之間增添一抹紅,雖然不亮,但随風搖晃的模樣煞是喜人。
走進房屋之間的小巷子,腳下是青石磚,兩側是灰撲撲的牆壁,間或着路過幾家門口,有些門鎖着,有些門口坐着年事已高的老人,他們懷裡抱着拐杖,老眼朦胧地看着過往來客。
天空剛下過雨,水汽氤氲,沒走一會兒兩人的額發均已沾濕。好不容易來到一處祠堂,中門未開,兩人從邊門進入後方天井,對面是三開間的正房,左右各有一間廂房,并通有抄手遊廊。
“喂,你們找誰?”倒座房前,一個正在掃地的大爺聽見動靜,忙叫住二人。
兩人被吓了一跳,轉頭一看,才發現走廊的陰影中還有一個人。他慢慢走出,兩人才看清——這人滿頭白發,臉上皺紋遍布,眼皮墜地,睜不開似的。
“我們想找一戶人家,戶主叫苗尚貴。大爺您認識嗎?”常九行上前一步。
“哦,阿貴家啊,知道,你們從祠堂後門出去,朝着左邊一直走,然後往右,門口有一棵桃子樹的就是他家了。”大爺說完,定眼看着兩人,又問,“你們從哪來的,找阿貴做什麼?是不是他犯什麼事兒了?”
阿一眼珠一轉,歎了口氣:“不,我們是他女兒的朋友,年初她去世了,一直沒能來吊唁,心裡過意不去,現在過來希望不會太遲。”
“哦,你們是阿陽的朋友啊,那孩子真是個好孩子啊,以前還常常幫我拎水呢。隻可惜啊,他爸爸嗜酒如命,又愛賭,把他賣給陶家人了。”
“陶家人?是夏卞村的那個嗎?”
“是哦,叫什麼名兒我忘了,反正三十來歲也沒個正經工作,一看就沒出息。當時阿陽在學校裡成績可好呢,這要是考上大學,那就是能進族譜的人物!可惜,半路被捉回家了。”
“那……姜雨……”
“那孩子啊,倒是考上大學也進了族譜,可惜也是個混子,不好好工作,阿貴氣都氣死了。幸好阿雨不怎麼回家,不然早晚被阿貴打死。哦,對了,阿陽不在這邊啊,嫁出去了,就送到夏卞村那邊埋了。隻是……”
見他支支吾吾,阿一忙問:“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聽說陶家人也不認這個媳婦,不肯接回家埋了。現在阿陽到底在哪裡,我也不清楚。但是肯定不在我們村。”
他們循着路線找到那戶門口種着桃樹的人家,紅漆斑駁的大門敞開着,一進屋就聞到一股濃重的酒氣。這味道十分陳舊而腐敗,像是從屋子裡的磚磚瓦瓦中透出來的。
“姜雨?你還知道回來!”一聲厚重的喊叫聲從左邊卧房裡冒出來,随後跌跌撞撞跑出一個身形佝偻頭發花白的男人。
“你們是誰?”他扶着牆,使勁睜開那雙被酒精熏得通紅的眼睛,“來我家做什麼?”
“我們是姜陽的朋友,想來拜祭一下她。”
“我不認識什麼姜陽,我也沒有這樣的女兒,你們快給我滾!省得我拿掃帚來趕你們!”
“我們隻是想拜祭一下,您又何必這樣生氣呢?”阿一不肯退步,“您知道麼,我們剛從夏卞村過來,警方在竹林裡發現一具屍骨,後腦有擊打痕迹,他們懷疑那個人就是……”
“你閉嘴!”苗尚貴沖向屋角找到一把碩大的笤帚,沖着阿一頭上砍下去。常九行一把揪住笤帚尾巴,再一抓,苗尚貴本就站立不穩的身體猛地往前倒去,一頭磕在了泥巴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