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招魂儀式開始。

老阿姨家裡很空曠，一張窄小的木床，一隻櫃櫥上擺着鍋碗瓢盆還有鏡子相框，充作桌子，靠牆拉着一根繩子挂着幾件衣服。整個房間看上去像是臨時搭建的居住場所。老一輩人喜歡湊合，忍忍一輩子就湊合過去了。

為了儀式，老阿姨把五鬥櫥上的雜物全都搬到地上，讓大師擺開香爐香火蠟燭葫蘆桃木劍銅錢劍之類的法器。一時間，原本就不大的屋子裡頓時變得擁擠。

年輕的大師身穿無袖花氅衣，腳踩黑白十方鞋，手裡拿着桃木劍，嘴中叼着黃符紙，一陣手舞足蹈後，口中反複念誦着聽不清的經文，就這樣持續了半個小時，大師這才額帶薄汗地停下。

“大師，怎麼說？”老阿姨慌忙上前，拉着大師的胳膊來回搖晃。

大師掐指一算，歎了一聲：“暫且無事，但兇多吉少。”

“哇——”老阿姨猛地哭出聲，一屁股坐在地上捶胸頓足，“我都說了那個小子不是好東西，這下子可怎麼好！我就這麼一個女兒，可怎麼辦……”

大師伸手扶起老阿姨：“您是不是還做了其他事情？”

老阿姨止住哭聲，一字一頓：“我……還能做什麼？我什麼都沒做……我什麼都沒做……”

在她的碎碎念叨中，大師迅速收拾好物件，拉着阿一走了。對此場面，他似乎早已司空見慣。

“就這樣走了？”阿一不解。

大師微微一笑：“這已經是這個月第三次招魂了，根本沒有。”

“沒有是指……阿姨的女兒其實沒死？”

大師摸了摸鼻頭，故作沉思：“也許吧，誰知道呢，反正我招魂從來沒成功過……”

阿一語塞，雖然是意料之中，但總以為有些玄學不可名狀。

來到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沖散了剛才那一場面帶來的沖擊，他們來到天橋底下熟悉的馄饨攤子坐好，阿一籲了口氣。

“好一陣子沒見了，生意還好？”

“到賬五十。”常九行取下純陽斤，露出滿頭微卷的短發。

比預料的便宜不少！

“咦？你頭發怎麼剪短了？”阿一震驚，前不久這人還留着一頭齊腰長發。

“夏天了，熱死了，幹脆剪了。對了，剛好我有事找你們呢，結果書店一直沒開門。”

“老補出門辦事，隻剩下我了，要是不介意……”阿一嘿嘿一笑，“我可以給你打折。”

大師笑了笑，要了兩碗雞湯馄饨。

“我家隔壁的隔壁住了一對兄弟，大哥叫許春陽，跟我差不多年紀，三十左右。弟弟叫許秋陽，今年剛剛十五歲，念初三。這不，中考剛結束不久，他哥哥不見了，已經兩個月了。”

“不見了是指……”

“留下一張字條，說要去女朋友家裡一趟，就再也沒回來。”

更詭異的是，在許春陽離家之前，曾經去過福利院咨詢送養事宜。

“也就是說，許春陽是打定主意離家不回了？”

大師點頭，恰好這時馄饨上桌，他也不廢話，吸溜吸溜吃個不停。任憑誰也不能打擾他吃飯，這是一種修行。

阿一沒心思吃東西，隻用塑料勺子不斷撥動碗裡的馄饨，腦子裡不斷閃過那三棟建在半山腰中的金色大樓。總覺得好像在哪裡見到過，包括那個老阿姨……似乎都曾在記憶裡行走過。

“老九，能不能幫我算一卦？”

“别出遠門，你會遇見倒黴事。”大師似乎早就預料到阿一的打算，緩緩喝完最後一口馄饨湯，慢條斯理地擦擦嘴角，這才擡起眼皮看向阿一，“我算過了，你如果一直待在這座小城裡，會活到九十九，安穩到老。一旦離開這裡，就會厄運纏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