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郵件發送成功的提示音響起的時候,桌上的指針已經恰恰好瞄準了1和2的位置。摘下眼鏡揉了揉眼,上杉以極慢的速度起身,緊繃了一天的肌肉在牽扯時帶來的酸痛感,讓她忍不住倒抽了好幾口冷氣。好容易站直了,她轉了轉腰,将桌上微溫的紅茶喝完,轉身進了浴室。
沒過肩膀的熱水舒緩了疲倦的身體,她深吸了一口氣,讓溫熱潮濕的水汽帶着甜蜜的芳香充盈了整個呼吸。拂了拂玻璃窗上的密集的水汽,她靜靜注視着漆黑夜空裡紛揚飄落的雪花。
又下雪了。
BOSTON的冬天寒冷漫長,銀裝素裹是這座城市最常見的模樣。對于自小生活在溫暖的湘南海岸的上杉翼而言,是不習慣的。
而聯盟賽季開打的時候,那獨有的快節奏和商業化的運作模式迫使包括仙道彰在内的所有球員必須在賽場上投入百分百的精力,即使同住在一間屋子裡,相處的時間也少得可憐,如果再碰上背靠背的魔鬼賽程,幾天都不見人影也是常事。除去定時來打掃的家務助理,這偌大的屋子常常就隻剩她一個人。
不是沒有失落,也不是沒有寂寞,但仙道那溫暖裡帶着幾分抱歉的笑,如飛雪寒天裡的寶貴日光,照到那一些令人黯然神傷的小情緒上,便化成了煙塵消散不見。
碰上難得的比賽空隙,又恰逢天朗氣清,他們便開着車追逐着冬日溫暖輕柔的陽光,在浪湧翻滾的海濱公園裡分享一杯熱騰騰的咖啡和剛出爐的牛角包,讓雙足沾滿細細的沙。
也曾在心血來潮時,駕船出海等待日出東方的雲晖曜閃,結果睜開惺忪睡眼,入目的已是透藍天空上灑落的金色陽光,彼此無奈又溫暖地相視而笑。
有時甚至不說一句話,隻依偎着聽壁爐裡的火焰燒過木頭的噼啪聲音,窗外的雪讓日子都慵懶了起來。
這樣的日子,珍貴、細膩、緩慢,在異國他鄉的土地上,一種名叫幸福的感覺滋長蔓延。
隻是人心的貪婪啊,終究還是會讓她在某一些特定的時候,因為想念與渴望,而黯然神傷。上杉蜷縮起身體,讓熱水沒過頭頂,吐出一串又一串的氣泡。
睡夢中的上杉是給接連不斷的腳步聲、刻意壓低的談話聲和奇異的香味吵醒的。來美國之後不久,相田彌生就給她發來郵件,詢問是否有興趣給雜志新開的專欄寫稿。家務助理知道她有熬夜寫稿的習慣,向來都是下午才開始打掃工作。
打了個哈欠,上杉披上一旁的睡袍,打開房門,那股香氣越發濃郁了。好香……她深吸了口氣,趿着拖鞋,走到二樓的走廊和樓梯的連接處,俯身向下望去。
玫瑰,大束大束的玫瑰,清新的綠,純潔的白,嬌嫩的粉,明朗的黃,深邃的藍,乃至于極少見的黑玫瑰遍布在屋内各處,花團錦簇間最搶眼的是那明豔的紅,姿态各異,肆意綻放。更有數位穿着白襯衫和棕色制服的人穿梭其中。
這是怎麼回事?她這是在做夢還是走錯地方了?上杉甫一張嘴,低頭看到自己的衣着,想下樓梯的腳又縮了回去。
“太太,你醒了?”站在樓梯旁的盤發女生恰好擡起頭,一眼就看到了上杉,出于職業的本能,她馬上露出大大的微笑跟她問候。
“嗨……那個……Linna你來一下。”她的這一聲也引起周圍幾個着制服的工作人員擡起了頭。上杉假裝沒有看見那些好奇的目光,攏了攏衣襟,掩飾性地輕咳了一聲,招呼對方上來。
“Linna,這些人是……?”
“太太,這些都是花藝公司的人,先生給您定了情人節鮮花,他們是來布置的。”
“花藝公司?”
“是啊,先生對您可真好啊,定了這麼多。太太你看那黑玫瑰,這可是今年最流行的顔色呢……”Linna羨慕的眼光一刻都沒有離開過那些嬌豔欲滴的玫瑰。
“我以為他不會記得呢,”上杉低頭淺笑,又想起什麼似地擡頭,“……你剛叫我太太?”
她微笑着糾正道,“是小姐,不是太太。”
“可是,先生今天在電話裡特意說了,要稱呼您太太了。”Linna睜着碧藍色的眼睛無辜地看着她。
“……”
回到房間,上杉關上了門,在柔軟的枕頭上趴了半晌後帶上無線耳機,按下了手機通訊錄裡的首個号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