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懸,酒氣化成淡淡的白色煙霧,不斷氤氲盤繞,将那白蛇的細小軀體遮掩得若隐若現,隻能看見一截瑩白尾巴朝天豎着,來回招搖。
季青梧不由得睜大眼睛,看了半晌,忽而勾唇一笑:
“你自己喝吧,想怎麼喝就怎麼喝。”
白蛇既然愛喝酒,就讓她喝呗,省得對方一口一個奴兒,跑來她身邊搗亂。
一條爛醉如泥的蛇,總比一條清醒陰冷的蛇好對付吧?
季青梧轉頭,繼續自己的烤肉大業。可惜這邊沒有趁手廚具,她不得不拿出原主淘汰的刀劍來切肉。
這些刀劍之前都是靈器,如今拿來做廚具簡直大材小用,好在都非常鋒利趁手,切出來的肉薄如紙片、晶瑩剔透,看着就香。
季青梧自顧自切肉,那邊泡在酒裡的白蛇似乎嘀咕了幾句,她也沒細聽。
她切肉切出了趣味,切完牛肉與五花肉,又試圖給雞肉去骨,還找了幾根細樹枝做了粗糙版的雞肉串,雞肉塊與酸甜口的小靈果間隔串起,顔色鮮亮可愛。
切了不少肉片和肉塊,還串了一大把烤串,季青梧擡手使出引火訣,指尖升起一小簇火苗,朝着爐竈下方一指,唇角微動,幾不可聞地發出一聲:
“去。”
那火苗轉瞬間便落入爐竈下方的柴火當中,轟轟烈烈燃燒起來。
季青梧用樹枝做的長筷子,夾起肥肉塊放上石闆,先煎出肥油。
火勢熱烈,金黃火苗不斷跳躍,油脂滋滋作響。季青梧忽然怔愣,手中筷子也不再翻動。
火焰模糊了後方山崖的古樸風景,熟悉的香味和熱度帶回記憶中的一切,烤肉店大聲吵嚷的隔壁桌客人,商場裡亂七八糟的促銷廣告,活潑而繁華的現代世界,以前那些她不喜歡甚至讨厭的元素,此刻全都在這火焰之下雀躍着湧動着,将她不由自主地帶回過去……帶回那曾經屬于她的時代。
“唔……奴兒,怎麼哭了?”
耳畔傳來沙啞聲音的問詢,熟悉而又陌生,将季青梧瞬間拉回到現實,一陣清風攜着酒香襲來。
她偏頭,見白蛇正逶迤着身子,歪歪斜斜挂在她衣襟上,尾巴還卷着一隻長頸細酒瓶。
那雙血紅如寶珠的眼眸看着她,眸光中似醉非醉,倒映着季青梧的面龐,帶着幾分好奇與審視。
季青梧才感覺到面頰的淚水,她剛才居然哭了。
她靜靜回答:
“沒事,煙火熏到眼睛了。”
她擡手拭去淚珠,正在緩緩呼吸平複自己,眼前忽然闖入一隻三角形歪歪斜斜的小腦袋。
白蛇歪着腦袋,紅眼珠圓溜溜瞪着她的臉,像是研究什麼新奇玩物,興味十足地口吐人言:
“我還當你也是正道那等虛僞無情之人,真看不出來啊,你還挺愛哭……哭得也好看。”
在白蛇眼中,季青梧本來容色清冷,膚色冷白如冰雪,此刻卻泛着微微的粉,面頰淚滴點點閃着光亮,仿佛雪地裡盛放的粉嫩桃花,新奇而又明媚。
若那臉頰再紅豔一些,定是更值得觀賞。
白蛇将尾巴高高舉起,把那隻酒瓶送到季青梧面前,強制性塞進她手中。
她用尾稍拍了拍季青梧的手臂,話音輕佻妖娆,卻又帶着一絲關切:
“來,陪我喝酒。喝完酒啊,任憑你有什麼煩心事兒,都能忘記一時半刻,落得清靜。”
季青梧看白蛇一眼,心裡微微一動。
白蛇不愧是女主,之前應是經曆過不少事情,借酒澆愁的經驗很是豐富啊。
有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錯覺。
微風吹拂,酒香飄入鼻尖,身子提前有些發熱,季青梧也想嘗嘗酒味了。
她拎着那酒瓶子放到嘴邊,卻又一頓,視線轉向白蛇:
“你剛才在裡面洗澡……這不會是……”
白蛇一愣,立刻哈哈大笑,笑得尾巴滿地亂拍,腦袋左右搖晃:
“哈哈哈!你這……哎喲,你可放一百個心,這是我從壇子裡專門取的新酒,我沒在裡頭洗澡!怎麼可能嘛,我雖是個畜生,卻比你們人類更愛幹淨的,懂不懂啊!”
季青梧錯怪了人家,有點羞慚,便舉起瓶子抿了口酒。
入口清冽綿柔,是好酒,喝下去便覺周身溫暖,心情也跟着浮動蕩漾。
有點兒微辣,激發出眼淚,眼周發紅發燙,淚水彌漫上來,模糊視線。
借酒澆愁,愁緒更濃。季青梧想到自己一個人在這陌生時代,披着所謂大師姐的皮,目之所及一無父母親眷,二無知心友人,連自己到底該追求什麼都不清楚……更是難過。
她仰起頭,将一整瓶酒一飲而盡。
白蛇在旁叫好:
“好!爽快!”
滋滋的烤肉聲裡,她看向白蛇,眼前這自稱畜生的家夥,居然是她此刻唯一的陪伴了。
她抿着唇,想說點什麼,但話到了嘴邊,卻變成了:
“再來。”
白蛇尾稍一卷,将那長頸瓶卷走,如一條白色河流迅速離開,真的幫她打酒去了。
季青梧再去收拾烤肉,卻失了準頭,好不容易收拾出幾片烤好的肉來。香味撲鼻,有了平定人心的效果,她先吃了一片,覺得不錯。
白蛇這時候卷着兩個長頸瓶過來了,似乎走得有些艱難,季青梧伸手想去幫忙,卻因為醉酒而失了準頭,一把撈起白蛇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