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李律從吧台上随手拿起一杯酒，在調酒師暧昧挑逗的眼神下極為紳士地點頭緻意，轉身混到舞池裡。

舞池人頭攢動比肩接踵，透過空隙李律看到商行測依舊在那，隻是賈浩臉上隐隐有動搖的神色。

李律不自覺蹙眉。

特調局的沒有一個人不好奇，商行測為什麼來到這裡，但相應地，也沒有任何人知道這背後的原因。

天之驕子跌落神壇往往會變得疾世憤俗，即使家境優越，内心的氣憤幽怨也不可能完全隐藏，但商行測不僅沒有這種情緒，反而有強烈的自毀傾向。

這從很多地方都能看出來——

千鈞一發之際替他擋下的子彈，毫不猶豫想按在手臂上的煙頭，以及就算身體已經超過負荷，卻仍然過量注射的抑制劑。

在精神監獄接到商行測打來的電話時，他第一反應是這個世界上，居然真的有不在意個人安危身先士卒的領導，第二反應就是這個領導居然是想叫他一起身先士卒。

可領導最多是裝裝樣子，自己是真有可能因為這丢了命，但之後他發現他錯了，商行側根本沒有裝樣子，他甚至連槍都沒有帶——

當時情況緊急李律沒有細想，可現在看來，商行測可能真的希望自己，希望自己——

死在某一次維護社會穩定的行動中。

到底是什麼原因，在軍隊到底發生了什麼，讓商行測這樣一個心性堅定，冷靜果斷的人到現在都走不出來，甚至産生了強烈的自毀傾向？

“嗨帥哥？”

李律聞聲擡頭，一位衣着火辣，身材性感的美女站在面前，舉起手機問：“方便加一下聯系方式嗎？”

李律笑着搖搖頭：“抱歉。”

“有女朋友也沒關系——”美女傾身上前，纖纖玉手搭在李律肩膀，和氣如蘭：

“你這樣的極品，我不在意。”

女人很美，細長上挑的眼尾極盡妩媚，修身包臀裙勾勒出她凹凸有緻的身材，鼻尖萦繞着若有若無的玫瑰香氣。

紙醉金迷，投懷送抱，李律當然認為自己是個直男，可近在眼前的一切都無法提起他的興緻，他甚至無比希望在這裡的是另一個人。

李律不着痕迹地退後半步，臉上依舊挂着微笑：“他就在這裡，看到你這樣，他會介意的。”

可能是李律這樣的男人太過少見，女人不願放棄，她扭動身姿，低聲引誘：“就今天一晚，不會被——”

李律擡手朝卡座一指：“就在那。”

說話再次被打斷也沒有生氣，美女順着李律手指的方向看去，心不由得怦怦狂跳起來——

夜店昏暗的燈光打在男人臉上分割出光影，襯衫西褲身姿挺拔宛若古希臘完美比例的雕塑，骨相淩厲卻不顯粗犷，五官精緻漂亮但男人味十足，這種仿佛由上帝親自精心雕琢的尤物就這麼出現在眼前。

“怎麼樣？”

李律輕聲道：“是不是比我還極品。”

美女不受控制的咽了咽口水，強忍着想把眼前男人衣服都拔幹淨的沖動後退一步，再轉頭上下打量李律幾眼後，複雜的點點頭：

“你想追他，有點難度。”

該說不說不愧是經常混迹夜店，一眼就看出來他是在騙人，李律扯了扯嘴角，語氣有些無奈：

“所以你不能攔我，因為我現在打算上去英雄救美刷好感。”

美女挑眉。

“借瓶啤酒。”

李律随手從卡座旁邊拿了一瓶啤酒，叮一聲磕在桌子上，餘光看見有一個黑衣男側身擠過去，腰部傳來硬物的質感。

夜店人員衆多魚龍混雜，無論是精神波動還是信息素都異常混亂，但李律還是在這嘈雜迷幻的環境裡，嗅到了千分之一的危險古怪。

目光下意識跟随着黑衣男的身影，在鎖定目标時瞳孔猛地一縮——

黑衣男直直向卡座走去，路人蹭開他的衣角，一截黑色金屬露了出來——

世界的一切在他眼前仿佛被放慢，他擡腿就追了上去，反應快到甚至來不及扔掉手中的啤酒

“——别動！”

砰！

“啊啊啊——”

如水滴入油鍋，夜店陷入不到一秒鐘的安靜後徹底沸騰了起來，人們尖叫四散奔逃，任何一個人都知道這聲槍響意味着什麼，恐懼瞬間充斥所有人的内心。

李律快步上前一把撲倒男人，以一個十分标準的擒拿術抓腕壓臂，把男人死死壓在地上，可下一秒黑衣男卻以一個極其詭異的姿勢扭曲關節掙脫了出來，反手抽刀淩空劃去。

這一刀是沖着他喉嚨去的，森寒匕首淬出的寒光無限逼近眼底，李律腎上腺素幾乎飙到最高，在那一瞬間側身擡手阻擋匕首，扭身摸出别在腰側的配槍，擡手砰砰就是兩槍。

刀刃在胳膊上劃出一道深可見骨的血痕，可他第一時間完全沒有感受到疼，抵着黑衣男的腦袋死死摁在地上，準備上铐時卻發現黑衣男已經沒了氣息。

李律暗罵一聲掰開黑衣男的嘴巴，一股黑血湧出來流了他一手。

“是毒藥，自殺式襲擊。”

李律起身按住耳麥，粗喘着說：“所有人注意，自殺式襲擊，所有人注意，封鎖出口，排查所有可疑人員！”

周圍的環境簡直亂成了一鍋粥，血液順着小臂滴在地上，李律看了一眼卡座，發現商行測和賈浩已經不在原地，李律随手拿起旁邊喝剩的洋酒，沒有一絲猶豫澆在受傷的胳膊上。

劇痛瞬間順着神經傳到大腦，李律胸膛起伏，按着耳麥道：

“報點，商行測的位置。”

緊接着耳麥那邊傳來焦急的聲音：“商處長不在此次行動中，他身上沒有定位器和耳麥！”

“是否聽到，是否聽到，收到請回答，商隊身上沒有定位器和耳麥！”

砰一聲巨響，同組隊員似乎聽到耳麥那邊有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音，李律在一地碎玻璃渣裡撈起一條領帶，用牙咬着邊緣繞上臂系了一圈湊乎止血。

商行測應該和狄安娜在一起，可狄安娜沒有耳麥無法直接聯絡，他剛準備查看狄安娜的位置，就聽到手機響了。

他拿起一看，隻見上面是狄安娜給他發的一條消息——

組長跟我不在一起，他跟賈浩一起走了。

媽的，還沒升起的希望就被人親手破滅，李律按住耳麥，他的聲音清楚地傳到每一個隊員耳朵裡：

“注意，目标人物挾持商處，注意，目标人物挾持商處，收到請回複。”

說完就扔掉耳麥，聚精會神用精神力感知商行測的存在。

在夜店感知特定目标的精神力簡直無異于大海撈針，即使對于S級向導也是十分痛苦，這短短幾秒仿佛過得比一生還要漫長，李律覺得自己腦袋都快炸了，才從這如同漿糊一般的空氣中感受到一絲屬于商行測的信息素。

信息素來源基本确定在二樓，李律撿起地上的匕首别到腰側，擡頭卻發現一個在大夏天還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人，正準備上樓。

李律覺得自己在這一刻簡直要化身名偵探柯南了，這熟悉的感覺，從裝扮到神态簡直都和剛才那個吞毒自盡的黑衣男一模一樣，他冷笑一聲，擡腳就跟了上去。

與此同時，二樓。

賈浩領着他的小弟屁滾尿流地逃到二樓，膽都快被吓破了，他看了一眼旁邊跟沒事兒人一樣的男人，不由得發自内心地贊歎：

“兄弟行啊，聽見真槍都不怕，怪不得剛才槍聲一響呢洋妞就往你身上撲，真有兩把刷子。”

商行測轉頭淡淡瞥了他一眼：“過獎，就是剛才談的事情——”

“你現在還有心思談生意？”賈浩下巴都要掉到地上了：

“兄弟，你真是不怕死？”

死？商行測聽到這個字都有點想笑，他其實早就死過一次了，或者換句話說，他根本不應該活到現在。

“嗐，人生不就是活這幾十年。”

商行測裝模作樣地搖搖頭，一副纨绔公子哥兒的樣子：

“如果不能活得随心所欲，那有什麼意思。”

人在共同經曆一些危險的事情後，就會不由自主地拉近關系，這時候套話，是一個非常不錯的時機。

果不其然，聽了這句話賈浩就快要當場結義了，他狠狠點頭，順着商行測的話激動道：

“這話說的太踏馬對了！我跟你講啊，現在上面差得嚴，我本來都以為沒有給貨的老闆了，沒想到突然出來一個，我的天呐，那就跟沒見過錢似的，不要命地生産。”

“啧啧啧。”賈浩煞有介事地搖搖頭：“其實幹這行啊，沒什麼要注意的，就不能心急，錢得慢慢掙，人脈才能慢慢攢，你說是不是，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他攤子鋪這麼大，遲早有一點要出問題——”

“咳咳咳！”

旁邊有一個染紅頭發的馬仔突然咳起來，賈浩看起來還想說什麼，但這咳嗽聲好像提醒了什麼似的，賈浩轉身就一巴掌拍過去，呵斥道：

“咳什麼咳，嗓子裡咔屎了？把殺人犯引過來怎麼辦？”

“你是不是得罪過什麼人？”

商行測冷不丁問出一句。

賈浩愣了一下，立刻準備打哈哈：“兄弟你說什麼呢，在道上混能不得罪人？兄弟不跟你整虛的，我得罪過的人——”

“槍響後我注意過他瞄準的方向。”

商行測直接打斷，聲音沒有一絲感情：

“就是我們這個方向。”

賈浩徹底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