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看到她燈影下那柔順而軟服的烏發,像黑瀑似的,跟黛眉和眸中的兩點漆黑,全烏黑得可以映照出燈火的容顔來,豔羨地說:“你的頭發好黑喔!”
田純笑了,她用像水蔥般的手指,抹了抹側發,那姿态像一次美麗的墜瀑。“妹妹的笑靥像朵花。”
溫柔笑了笑,笑得直比衷心還要衷心。“你說我像朵什麼花?”
田純的眼睛蘊着笑意去睐喜滋滋的溫柔:“像朵牽牛花。”
溫柔這次笑得吱吱咯咯的,一面道:“你笑我嘴巴大。”
“才不是呢!”田純道,“其實,所有好看的花,盛開的時候,跟你都像。”
溫柔的話興子可全引開來了:“對啦!以前我家院子,種了很多很多的花,有……”忽聽白愁飛截斷道:“牽牛花,你天花亂墜地說完了沒有?”
溫柔乍聽有人叫她做“牽牛花”,興奮多于一切,也忘了生氣,不過覺得白愁飛打斷了她的話興,禁不住要白他一眼。
白愁飛不理她,隻向田純問道:“田姑娘,我想借你這兒,審問一個人,如果你看看不忍,我帶回我船上去審,也一樣方便。”
田純回過眸來,左頰染着燈色,幽豔兩個字迅即在白愁飛心坎裡撞擊了一下。
田純道:“方便的。”
白愁飛把者天仇揪了過來,手一放,者天仇便軟趴在地,溫柔瞪着眼道:“這就是窮兇極惡的‘七煞’老大者天仇?”
白愁飛鐵青着臉色,冷冷沉沉地道:“他仍是無惡不作的者天仇,隻不過是死了的者天仇。”他若有所思地道:“再兇惡的人,死了之後還是一個對任何人都傷害不了的人。”
王小石看了地上的死人一眼,便道:“你沒有殺他?”
白愁飛道:“沒有。”
王小石道:“你封了他的穴道?”
白愁飛道:“所以他也殺不了自己。”
王小石一掀地上死者的眼皮,再撐開他的嘴,仔細瞧了瞧,說道:“他是中毒死的。”
白愁飛道:“或許他牙縫裡早就塞了毒藥。”
溫柔顯然不喜歡看到這個死人,“難看死了。”
田純道:“或許者天仇不想被逼透露些什麼,見被白大俠擒住,便隻好服毒自殺。”
白愁飛看了看地上的死人,雙眉一合又挑揚了開來,聳了聳肩道:“也隻好作這樣的解釋了。”
者天仇一死,線索便告中斷,白愁飛聽趙鐵冷說過,本來還有一件大事要辦,卻不知是不是此事?這跟田純又有什麼關系?趙鐵冷既負傷而去,“迷天七聖”因何又派手下來劫田純?這都是為了什麼?
于是五人交談了起來,這才知道田純是京裡一個官宦的千金,這次探親歸返,便遇上這樣的事情。 “金風細雨樓”和“六分半堂”為了鞏固勢力,不惜與朝臣命官朋黨勾結,看來田純可能也是被意外卷入,而且連京城裡的“第三勢力”——“迷天七聖”也似有意插手此事。
他們談了兩個更次,可是相見恨晚,十分投契,田純正好也要返京,她身邊連折損了數人,為免麻煩,大家都反對報官,溫柔建議不如結伴同行,一路上她可以保護田純。
田純很愛惜地看着興高采烈的溫柔,笑着說:“一路上有妹妹的保護,做姊姊的倒可橫行無忌了。”
溫柔站過去,讓田純的烏發挨着自己的身子,她掬起一把柔發,傲氣地道:“這一路你有我,啥都不用怕!”
方夏早有心探查田純來曆,笑着接話:“好啊,在下也願效綿力。”
田純用眼梢瞥了白愁飛一下,向王小石笑道:“不知道一路上會不會煩擾了兩位。”
王小石微微笑着道:“結伴而行,求之不得。”轉首去看白愁飛。
白愁飛卻踱到船頭去看月亮。
江心月明。
江水滔滔。
快天亮的時候,方夏、王小石和白愁飛都過對船去歇息。
方夏走在最末,故意落後五六步,田純送至門口,忽聽方夏開口:“田姑娘,你有些像我一個朋友,恕我冒犯,敢問……你有親人姓溫嗎?”
田純怔了怔道:“沒有。”方夏一笑道:“沒有就算了,大概是我認錯人了。”目光在田純的秀發上轉了轉,微微一笑,回身走了。
溫柔留在大船上甜甜地睡着了。田純卻不帶一點聲息地站了起來,在梳妝台前,撫着銅鏡,照出一張像幽魂狐仙的臉蛋兒。
這幽豔的臉靥卻沒有笑容。她端正、嚴肅地,甚至略為帶一些緊張地,把發上一支跟頭發完全同色的黑夾子卸了下來。
她用纖秀的手指上細長的指甲,輕輕地剔着那一支“發夾”。
“發夾”一邊是鈍的,一邊卻是尖的。
針尖在燈下閃着淡藍,偶爾在燈光反射下,閃出一片疑真似幻七色的異彩。
她又撷下雲髻上的一支金钗,旋開钗頭,把這支曾經神不知、鬼不覺地往者天仇腦後戳了一下的藍彩夾針,小心翼翼地塞入钗心裡。然後才又照了照鏡子,浮現了一個謎樣的笑容。
她肯定一件事:除非是把者天仇的頭發全部剃光,詳加檢查,否則,誰也不可能找到那一個細小的針孔。方夏最後那一瞥,多半隻是無意,她應該可以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