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忽聽閣中房門急響,有老嬷嬷急促語音一疊聲低喊急喚:“師師,師師,萬歲爺來了,道君皇帝來探你了。”
這次,李師師也頓為之粉臉變色,情急地道:“他……他來了……怎地在今天也來……”她一面急,一面望着孫青霞,眼裡流露出一片催色,令人哀憐,也令人愛憐。
孫青霞神情冷峻,冷曬道:“你要我先行離開、是不?”
李師師楚楚動人的點了點頭。
孫青霞一笑、抄起桌上的酒壺,也不倒酒,仰脖子一氣幹盡飲淨,然後崩的一聲,咬下了壺嘴,抛下一句話:“好,你要我走我便走,我也不礙着你的事——反正,在這兒偷雞摸狗的,又豈止我一個!”
說罷,他撈起焦尾風琴,猛回首,往窗外盯了一眼。
戚少商機伶伶的打了一個突。
此際,他跟孫青霞首次正式對望。
戚少商心下一凜,以為對方必自窗口掠出,正要找地方回避,忽聽孫青霞冷哼一聲,一手挾着琴,一手打開了門,大步而出:原在門個候着的李姥,因為門前一空,幾乎沒跌撞趴了進來。
戚少商隻覺與那人一記對望、就似是大日如來遇上了不動明王,打了一個星火四濺的交鋒,但又似是同一家、同一門、同一血脈的唇亡齒寒,首尾呼應。
房裡,趙佶掀開簾幕,走了出來,同李師師打情罵俏。
戚少商不願再看,扭頭就走。
他這一回頭,卻看見一個人,正在月下等着他。
不知何時,孫青霞已在月華之下,屋脊之上。
他竟站在戚少商的身後八尺之遙,手上挽着一口似鐵非鐵的焦尾古琴,整個人一如一把出了鞘的劍。
也不知怎的,戚少商見着這個人,忽然生起了一種:瞬殁刹亡一息間的感覺。
戚少商第一句就說:“你跟師師的話,可是說予我聽的。”
孫青霞道:“我早知道你在外邊。”
戚少商道:“三天前,我也知道你在外面聽。”
孫青霞道:“所以,今晚我再問一次,讓你也聽聽在背後師師是怎麼說你的。”
孫青霞的眼神轉注在戚少商手中的花:“你要送給她?”
戚少商看了看手中的花,月白如鏡,夢似空華。
戚少商忽道:“這花,不送了——要送,就送給你吧!”
孫青霞笑了,“你送我花?”
戚少商道:“送你花是省你的事,你反正就是采花大盜。”
孫青霞似在月夜微微一震,他開始解開他那塊裹琴的絨布。
戚少商仍道:“你别以為我不知道你是誰。”
孫青霞目中殺氣大盛,銳如劍芒,“那我是誰?”
戚少商道,“朝天一劍,縱劍淫、魔孫青霞。”
孫青霞拔劍出鞘,劍直指上天,天心有月。
他的臉色開始發青,但印堂卻綻出紅霞:“你既知我是□□孫青霞,便要如何?”
戚少商輕輕的道:“那我就要替天行道——”話音落時,他的劍已自腰畔抽出,然後擡腕齊胸,平指十尺左右的敵人的心,凝立不動。
這時分,兩人都已撥出了他的劍,在深夜古都古宅高樓的飛檐上,盡力盡情、盡意盡心一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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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時二刻,方夏得到消息,戚少商和孫青霞打了起來,這兩位都是金風細雨樓的盟友,雖不知道他們為何交手,但風雨樓不得不出面調停,她一面派人給楊無邪送信,一面匆匆趕了過去。
小甜水巷附近一向是尋歡作樂之所,家家戶戶張燈結彩,大放光明。
當晚的月亮也是亮如銀霜。
剛到街口,方夏便看見戚少商的劍指着孫青霞的眉心,孫青霞手上沒有他的佩劍錯,反而拿着一樣奇怪的東西對着戚少商。
那件東西長形,彎曲,有道管子,有扳扣,匣帶子鑽有金色大花生米般的東西。
那分明是把槍,似乎還是一把可以連發、多發的槍。
方夏的心神瞬間就被吸引了過去,連手都有些克制不住的顫抖,她因鑄鐵技術不過關,還沒着手研究火槍,卻萬萬沒想到,竟然已經有人把槍造了出來。
一旦有了槍,遊牧民族的騎兵又算得什麼。
這時,不知孫戚二人說了什麼,戚少商倏然收了劍。
隻聽戚少商呵呵笑道:“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
孫青霞也大笑道:“劍試天下,何懼成敗起伏!”
戚少商道:“權是虛,名是幻,我是實,跟放屁本就沒兩樣!”
孫青霞拊掌大笑:“隻不過,就算是屁,說放就放,也不易辦到!”
戚少商道:“自尋快活,不尋煩惱:好聚好散,自由自在。”
孫青霞呼應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知錯不改,善就是惡!”
戚少商拊掌道:“甯作不通,勿作庸庸;甯可不屑,不作愚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