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姑不由追問:“為什麼?”
方夏正色道:“當年雷損身死風雨樓的時候,我就在場,他臨死前最後一件事,便是求蘇公子不要殺雷純。雷損不是好人,但他一直是雷純的好父親。再說,六分半堂終究是姓雷的。”
雷純能夠坐穩六分半堂總堂主的位置,能得狄飛驚全心全意地輔佐,正是因為她是雷損的女兒,名正言順子承父業。六分半堂是霹靂堂旁支,以雷家人為骨幹力量,大堂主狄飛驚肯退讓認雷純為總堂主,何嘗不是因為他不姓雷無以服衆,雷純隻有姓雷,才能執掌六分半堂,若是姓關,早就給人掀了下來。
便是不說這些安身立命的利益糾葛,隻從個人感情考慮,雷純自幼從未見過生身父母的面,對關七和小白沒有絲毫的孺慕之情,反倒是雷損,疼她愛她,傳基業于她,換了誰來,心目中的父親都隻會是雷損。再則,她對雷損若無父女之情,又為什麼在金風細雨樓巨大的壓力下不擇手段咬牙支撐,她難道不知道隻要她肯稍微低一低頭,蘇夢枕乃至方夏都絕不會趕盡殺絕嗎?
以方夏看來,雷純終究還是對殺父之仇念念不忘,一心要為父報仇。而今突然告訴雷純,雷損不是你的親生父親,莫非雷純就可以棄二十餘年的父女之情于不顧,歡歡喜喜地認個新爹嗎?世間稍有心肝之人都做不出來這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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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于情也好,于利也好,雷純都絕無可能認關七為父,與金風細雨樓和解。
她會做的,恐怕是借用自己的身世,把關七和小白變成她手中鋒銳絕世的寶劍,為自己的目的與利益而戰。
三姑一愣,目光怔忪片刻,不由歎了口氣:“你說得有理,生恩不及養恩大,這些恩怨愛恨,隻會叫人進退兩難糾結痛苦,知道了又有什麼好處呢?”
方夏轉圜道:“話雖如此,溫姨與女兒骨肉分離亦是慘劇,雷總堂主身為當事人,也總該知道自己的身世,以免徒增悔恨。”
三姑不由定目看了她一眼,忽道:“我本以為你不想讓我告訴雷純真相。”
方夏亦坦然地笑了笑:“以我的立場,自然不願意六分半堂得到關七這樣的強援。”
三姑奇道:“那你應該盡力勸阻我才對。”
“我原本這樣想過。即便不論我與雷總堂主的私交,我私心以為,阻攔此事,有違人倫道德。世間總有些事情,是絕不可以去做的。再者,六分半堂而今本已是日薄西山,就是有了關七助陣,又能如何呢?”方夏微微一笑,侃侃而談,“個人武勇,終究改不了大勢。我義父曾被公認為天下第一,可是他的志向呢,他期盼掃除奸宦,朝堂清明,收複燕雲,進而海晏河清,天下太平,可又有哪一個願望,因為他是天下第一就實現了呢?同樣,哪怕關七縱橫天下無敵手,依然改變不了什麼。”
“從連雲寨、毀諾淵,到小雷門、神槍會,再到天機、發夢二黨、誰不是和金風細雨樓一口鍋裡攪飯呢?關七若是想殺蘇公子,便是要砸了這上上下下所有人的飯碗,何況……”
何況火槍即将試驗成功,一把火、槍解決不了的問題,就用十把,一百把。關七就是韋青青青再世燕狂徒複生,也叫他有來無回有死無生。
後面的話,方夏沒有說出口,但三姑顯然有了别的理解:要是想砸了這麼多門派組織的飯碗,恐怕不必蘇公子親自動手,自有人前赴後繼地要與關七拼命一搏不死不休。她不再試探,隻是歎息道:“既然如此,一切便托付給方總管了。”
方夏抱拳道:“自當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