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三月,禾山鎮微風習習,天氣晴朗。
市集裡居民不算多,人們來來去去,偶爾路過小攤前停下問兩句,熱鬧得恰到好處。
巷尾賣蔬菜的張桂花在女人第三次拿起苦瓜時,終于忍不住開口了:
“這品種很好的,新鮮脆嫩,不苦,跟雞蛋一起炒特别香。”
站在攤子前的女人穿一身米色素長裙,皮膚極白,墨發及腰。她精準捕捉到“不苦”兩個字,把苦瓜放回了原位。
“老闆,有沒有苦的品種?特别苦的那種。”
她擡起頭,張桂花這才瞧見她五官清秀,鳳眼明眸,是在這偏遠小鎮上很難見到的漂亮姑娘。
張桂花不太懂這人的口味,但表示尊重,伸手指向那堆幾天都沒賣完的,“喏,旁邊那有點蔫的、小的、皺巴巴的,那種特别苦,你要的話我給算八塊。”
“一斤嗎?”
“全都給你。”
“好,謝謝。”林霧微微笑。
她笑起來時唇角有兩顆淺淺的小虎牙,看上去年紀不大。
她熟稔的俯身從桌邊撕下一隻透明塑料袋子,把苦瓜一股腦全裝了進去。
張桂花看她動作麻利,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出聲提醒:“這不大新鮮,你洗的時候注意掰開看看,有心兒裡發黑的就别吃了。”
林霧又沖她笑,“好的,我知道了。”
禾山鎮的市集不大,彎彎繞繞十分鐘就能逛完。林霧把東西全都買好,徑直去了巷口的甘蔗鋪子。
他們家有一台榨甘蔗的機器,但鎮上居民不愛喝甘蔗汁,機器很少使用,現在幾乎隻為林霧服務。
老闆照例給林霧榨了慢慢兩大杯苦瓜汁,這次苦瓜過于不新鮮,出來的汁水都有些混濁。
林霧付了錢,把兩杯苦瓜汁裝進瓶子裡塞進自行車兜,一路悠悠的騎回了家。
她把自行車停在樓下,剛走進去就被幾個愛坐樓下閑聊的老太太瞧見了。
“這小姑娘,怎麼又弄這東西喝?”
“現在年輕人光顧着減肥,腸胃都不要了。這東西性寒,要碰着個脾胃虛的,就是喝一點也受不了啊。”
“都瘦成啥樣了,快别減了。”
林霧無心多解釋,回頭沖她們笑笑就轉身上樓了。
幾個老太太目送她上樓,聽着腳步聲漸漸在樓道消失,繼續小聲讨論起來。
“诶,這是林家那孫女吧?”
“是啊,林老頭一家子早年都搬去城裡了,她怎麼自己回來了?”
“你們還不知道啊?我最近經常瞅着她和一男的來往,估計倆人住一起的,那親密勁兒。那男的像是得了什麼病,坐輪椅,我大孫兒在醫院上班,聽說那男的是她以前的老師!”
“哎喲,真的啊?這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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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霧站在門口,把鑰匙插進匙孔轉了一圈,緩緩推開門,卻沒有聽見熟悉的聲音。
她手裡提了大包小包,順着客廳往裡走,一路走一路仔細盯着,最後在廚房門口停下了腳步。
這套房子空置很久,最近才被整理出來,到處都很整潔,廚房玻璃門也擦得幹幹淨淨。
遠遠的,玻璃門後,坐着一道伶仃消瘦的背影。
男人安靜坐在輪椅上,一頭墨黑短發,身材纖細高挑,後背開闊,四肢修長,兩側肩線收束成兩道鋒銳的棱角,勾出了白色襯衫下若隐若現的蝴蝶骨。
聽見聲音,他慢慢回頭看來。
俊俏的面龐容色淡淡,眉目下鴉羽般的睫毛微微扇動,露出一雙琉璃似的眼睛。
他沒有說話,隻是安靜望着林霧。
像是,審視般的目光。
林霧的心突然猛提起來,腦中警鈴大作,隐約浮起一些古怪的猜測,頗為不安。
她皺起眉,謹慎的朝他走過去,“你,是不是……”
廚房門滑開,林霧走進來,這才看清他臉色慘白,眼下滿是淚痕。
林霧愣了一下。
很快,又悄悄在心裡舒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