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霧深吸一口氣,甩開他的手。
她不想看到他,背過去盯着衛生間白色瓷磚,悶着不說話。
沈願知道她生氣了。
她生氣時,他一個字也不能說,隻能乖乖抱膝坐在地上看她。
他小心眨巴眼睛看她的脖頸,猶豫了好久,還是挪動身體拿紙巾輕輕擦去了滴在她鎖骨上的那滴血。
他把紙巾疊幾疊攥在手裡,又默默坐回去。
林霧黑着臉回頭,沒好氣的瞪他:“還疼不疼?過來我給你揉。”
沈願點頭:“肚子還很疼。”
“那是胃。”
“哦……”沈願又點頭,“胃疼。”
林霧招招手,沈願又溫順靠回她身上,林霧也由着他,把手放在他胃的位置,輕輕按揉下去。
林霧沒說話,咬緊嘴唇暗暗反思着自己。
她還是太沖動了。
剛才有那麼一瞬間,她竟然想動手掐死他。
小不忍則亂大謀,現在如果把沈願打跑了,可是會壞掉整個計劃的。
——她那個絕頂完美的計劃。
……
3月1日那天,林霧終于結束了英國教授的摧殘,實習也完美結束,順利回國。
剛下飛機,當她還沉浸在“這一次,老娘要親手奪回屬于我的奶茶火鍋燒烤涮肉”時,突然接到了中國郵政的電話,說是有封從禾山鎮療養院寄給她的信,已經送了兩次,再不簽收就要寄回了。
于是,林霧坐了十二個小時經濟艙,還沒來得及休息,又馬不蹄停直奔市區幾十公裡外的鎮子。
林霧以前小學初中都是在市裡念的,高一上期末,二胎全面放開,她媽媽也緊跟時政懷了二胎。
那會兒家裡雞飛狗跳沒人管她,奶奶就提出把她轉去老家鎮上的中學,那中學雖然位置偏了些,但好歹也是個重點,并且她表姐宋嫣也在裡面讀書,兩個人打小關系就好,相互也能有個照應。
于是,林霧順理成章在鎮上厮混了兩年。
混着混着,連高中畢業證都沒有,又被打包塞去了倫敦。
因此她對禾山鎮的感情是很複雜的。
來了過後,看到那用歪歪扭扭馬克筆寫的“我很想你”的信後,心情就更複雜了。
接着,在療養院,林霧見到沈願時,心情徹底坐上過山車了。
當年那位狠心把她開除的沈老師,在幾年前經曆了一場車禍,不僅傷了腿,還傷了腦子,第一面就把她錯認成宋嫣,叫她“嫣嫣”,并且非常黏她,抱着她哭的跟個孩子一樣,鼻涕眼淚全抹在了她新買的連衣裙上。
芝蘭玉樹才華橫溢的名校才子,在短短六年後,竟然變成了雙腿癱瘓智力殘疾的臨終病患。
林霧隻能盡力壓住上揚的嘴角:
天道好輪回,
蒼天饒過誰!
那天晚上,林霧要回家,沈願死活不肯放她走,不吃不喝也要抱緊她胳膊,打都打不走,即使睡覺也要抱着她。
她震怒之餘,腦袋裡也慢慢盤算起來。
這其實是個天賜良機。
當年沈願害她背負一身罵名遠走他鄉,給她人生留下一道永遠抹不去的恥辱,現在正是報仇雪恨好時機。
不過,該怎麼報呢?
當晚,沈願心無旁骛的朝她湊近,靠進她懷裡,林霧推他的時候順手摸到了他皮膚上大大小小的疤。
最長的有超過二十厘米,是他車禍後做手術留下的;最短的不到一厘米,圓孔形狀,他說是因為他吃了藥總吐,被護工拿煙頭燙的。
漫長的黑夜裡,林霧感慨:“過了那麼久,你還是這麼人嫌狗憎啊。沈老師,你說,你那麼驕傲的一個人,等你恢複記憶和智力的那天會不會氣到自殺呢?”
他雙手緊緊抱着她,溫柔又真誠的說:“不會的,嫣嫣,我等了好久才等到你。我隻想和你在一起,不想死。”
于是,突然有個念頭在林霧腦子裡一閃而過。
她有計劃了。
第二天上午,林霧特意去找了禾山鎮療養院的院長。
她義正詞嚴:“你們療養院看護不當,導緻沈願這兩年裡一直在被護工虐待,被打得遍體鱗傷。不過,念在他現在時間也不多了,我不打算分出精力去追究你們的責任。我雖然不是他的親人,但希望你能把他交給我,現在,我隻想帶他回家,好好對他。”
院長問:“他是你的誰?”
林霧誠實說:“他是我的高中老師。以前他很優秀,我暗戀過他。”
院長說:“這是違反道德的。”
林霧笑:“那又怎麼?”
她隻想要對他好、疼愛他。
就像當初他對她那樣。
站在她仰望的高峰,接受着她的目光,偶爾給她一個不經意的眼神,都會讓她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他把無窮無盡的希望和幻想贈予她,最後,在她拼命努力,滿心憧憬着有天能和他并肩時——
狠狠把她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