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點半左右,他們正玩得開心,說着謝之安從前的八卦時,林霧的手機忽然響了。
沈願說他醒了,雖然還在發燒,但還是想和他們一起玩。
“……”林霧努力憋住了幾乎要脫口而出的髒話,柔聲笑笑:“好,小願,我馬上來背你。”
她咚咚咚跑下樓,臉色鐵青,想着這次說什麼也得好好整他一回!
林霧打開房間門,看見沈願跪坐在地上,他垂頭虛靠着床,手臂耷拉,黑發淩亂,一身冷汗浸透了衣衫,整個人像從水裡撈出來一樣。
林霧呼吸一滞,皺起眉頭,“你狀态不好就多休息,着急出去幹什麼?隻是朋友聚會而已。”
她剛蹲下,沈願就朝她靠過來,他的胃已經疼起來了,一隻手悄悄攥着衣裳,低低的說:“我想和大家一起。”
林霧煩躁,也懶得再勸,直接把他撈起來挂在身上,還順手帶了一瓶苦瓜汁。
上樓過後,氣氛果然就變了。
剛才還嘻笑打鬧的兩個人立刻收住了,陳疏婷挂斷和蘇杳杳的通話,謝之安也放下了手裡的烤牛肉。
按照林霧的計劃,目前還在百般寵溺沈願的階段,謝之安和陳疏婷很默契的把椅子給他們擺在一起。
林霧剛扶沈願坐下,他就無力靠向她懷裡,滿臉虛弱的抱着一瓶苦瓜汁喝。
那苦瓜汁又青又綠,還是冰鎮過的,沈願胃本來就脆弱,每喝一口都要引發一陣輕微的幹嘔。
對面的陳疏婷單是看着都感覺胃裡翻江倒海,她别過臉,假裝翻動烤架上的食物。
相比之下,謝之安就比她淡定多了,慢條斯理端起一杯酒,笑說:“沈老師今年多大了?”
沈願從苦瓜汁裡擡起頭,有點茫然,仔細想了想還是搖頭:“我不記得了。”
謝之安挑眉。
“這都——”陳疏婷話到嘴邊又收回去,想着這人能把林霧都給忘了,還有什麼不能忘的,“沈老師今年應該還不到三十吧?當時剛來我們班的時候好像才二十一歲,天之驕子呢。”
沈願虛睜着眼睛,笑了笑,“我成績很好嗎?”
“挺好的。”林霧低頭,撥開他眼前劉海,“據說跳過好幾級,是畢業于頂尖學府的研究生。”
沈願有點臉紅,垂頭攪動手裡的瓶子,他強撐着上來其實是有事要做,但沒想到大家這麼友善,還陪他聊天。
“沈老師以前可是名人呢。”謝之安喝了一口酒,繼續說:“剛來的時候是一大幫校領導拉着橫幅去迎接的,聽說沈老師是市裡大領導派下來體驗生活的,刷個兩年下基層的簡曆,回去就能當大官咯。”
謝之安說得輕飄飄的,林霧和陳疏婷都能聽懂他嘲諷,隻有沈願不懂。
他傻笑着搖頭,“不會的,我應該沒有那麼厲害。”
林霧淡淡一笑,“有的。你當初在這小破學校裡簡直隻手遮天,什麼校長、主任、老師,通通都得聽你差遣,可威風了。”
沈願有些尴尬,臉徹底紅了,纏滿紗布的手指捂住眼睛靠向她,“不可能不可能……”
謝之安隻覺得好笑,“怎麼就不可能了?”
“前幾年都沒有人看過我的。”沈願靠着林霧的腦袋,輕輕拉她的衣袖,紅着臉說:“我要是那麼厲害,應該會有人來找我吧?況且,就連父母也沒來過。我應該隻是某個成績還不錯的孤兒。”
林霧哼笑一聲。
作為學生,他們以前對沈願的家庭的确不太了解,但平時看他吃穿用度樣樣都很挑剔,性格又嚴苛傲氣,活脫脫一副少爺樣子。
陳疏婷也笑了笑,“沈老師以前看着可不是普通人。你家裡或許是有什麼不為人知的原因,回城裡過後可以多留意留意。”
沈願點頭,“嗯!我一定好好找找家人。”
說起城裡,他突然想起另一樁事,“對了,嫣嫣,我們什麼時候可以進城呢?陳醫生今天說那裡更擅長治我的病。”
林霧回過頭,忽然對上了他那雙充滿期冀的眼睛。
他的眼睛很幹淨,瞳仁烏黑透亮,黑白分明,好似一對純粹的玻璃珠。
透過那對珠子,可以看到他毫不掩藏的、對活下去的希望。
她心裡倏忽燃起了一團火。
她突然想立刻撕碎他的妄想,嘲諷的告訴他即便去城裡也不會帶他治病,回城裡那天,恐怕會是他這輩子最痛苦、最難忘的一天,他一定不會想回去……
不過,她還是忍住了。
林霧淡笑着說:“快了,等你身體再好一些,能坐車了,就帶你回去。”
沈願很高興:“好!”
他覺得自己不會像陳醫生說的那樣短命,他覺得陳醫生隻是讨厭他而已,說來吓唬他幾句。
盡管他最近明顯感覺身體越看越虛弱,但他也覺得,自己不會那麼容易就死掉。
他會永遠和她在一起。
“嫣嫣,我會好好配合醫生的……”沈願閉上眼睛,靜靜靠在林霧懷裡。
心裡有了盼頭,他開始不斷幻想着進城治病的那一天。
于是,那一天果真很快來了。
比林霧計劃的還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