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想你。”
林霧坐在回城的巴士上,手裡緊攥着那封信,信紙被她捏得皺巴巴,正中間還滴落下幾顆汗水,氤氲開了黑色的墨迹。
這是剛回來時沈願給她寄的那封信,寄信地址是禾山鎮療養院,收信人是同學,據說是某位熱心護士幫他寄的。
他笨拙又真誠寫下的四個字,即使不是對她,她也不想弄丢了。
仔細想來,沈願一直都是這樣。
以前雖然嚴肅又刻闆,但對人一直都很真誠。
回憶起她和沈願的第一次溝通,就是以信的方式。
尤記得那是個炎炎夏日,距離沈願來到班上擔任物理老師剛好過去了一周。
整整一周裡,沈願從沒私下找過任何同學溝通,當然,也包括林霧。
他不僅不會私下找同學,甚至一句私事也不說,大家如果好奇問他,隻會被他冷眼瞪過去。
于是那段時間全校都知道了,高一二班來了個帥得驚天動地但是脾氣也臭得令人發指的高材生男老師。
林霧那陣子物理爛得超乎想象,出于對他脾氣的考慮,林霧實在不敢當面問他太白癡的問題,想了又想,最後隻能在信紙上寫:
老師,雖然這章你已經講完很久了,但是我還是不明白什麼是動能什麼是勢能,還有那些個重力勢能、彈性勢能……我一個都不懂。
她把信紙疊了幾疊,卡在自己作業本裡交上去。
沈願這人唯一的優點就是非常給人面子,他從不當着全班同學的面罵某位學生,但是會在交上去的作業、卷子上冷不丁批注幾句給人罵到狗血淋頭。
于是林霧期待着他在紙上罵完她再好好給她講解。
就這樣期待着,期待着,終于有一天,她的作業本被抄作業的蘇杳杳弄丢了。
連同那封寫了他回複的信也弄丢了。
林霧氣得追着蘇杳杳打,放學還去把她房間翻了個底朝天,但那封信死活找不到了。
就這樣,又找了整整三天,林霧才在蘇杳杳一堆垃圾般的卷子裡翻出她的作業本。
她慌忙打開,那張信紙上果然已經有了回複,隻見那排鋒銳漂亮的紅筆字潇灑寫着:
放學晚點走,六點在教室等我。
“……”林霧感覺天都塌了。
她想着要不就鬥膽去辦公室找沈願,但是左思右想還是不敢,那種高壓環境下她大概率什麼也聽下進去。
于是,出于一種不抱希望但很好奇的想法,那天放學後她還是在教室裡等到了六點。
她覺得沈願第一天沒等到她肯定不會等了,他畢竟是新來的老師,每天都很忙,哪有那麼多閑工夫。
但是六點鈴聲響起時——那道身影出現在了門口。
穿風衣的雪膚黑發年輕人,抱着一本厚厚的教材來到隻有林霧一個人的教室,他臉上還是那冷酷的表情,眉間微蹙,盯着腕表說:“上來,今天全部給你講清楚。”
他等了她三天,但沒有多說一句。
林霧感覺天徹底塌了。
寬敞開闊的教室裡,隻有她和沈願兩個人,沈願坐在講台上,她站在他身邊,吊扇挂在天花闆上呼啦啦的轉。
沈願不厭其煩地給她從最基礎的概念開始講,講完又舉了好幾個例子,最後還硬守着她做了幾道題,确保她完全會了才合上筆帽。
林霧汗流浃背,哆哆嗦嗦收起書本,“謝,謝謝老師,那我就先回去了……”
沈願沒有擡頭,他那張姣好的臉一直盯着桌上的備課本,像是沒有聽見。
待她走出幾步,他卻突然開口了。
他的聲音不輕不重,淡淡問她:“你到底叫宋嫣,還是林霧?”
林霧忽而回頭,不清楚他怎麼會有這樣的疑慮,但她也不敢多問,隻能驚訝道:“我叫林霧。”
他點頭應了一聲,對她擺了擺手。
那天,林霧走到門口時,還是沒能忍住,支支吾吾嗫嚅着,最後還是吸了一口氣,大聲說:“老師,你要多注意身體!”
她說完就轉身跑了,也不敢去看他什麼表情。
她隻記得,自己那天離開時,潔白的月光鋪滿了回家的路,而她沉浸在那如水的溫柔裡,莫名的,覺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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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霧抵達市内醫院時,已經快下午四點了,她馬不停蹄直奔五樓,在病房門口遇到了打電話的謝之安。
謝之安挂斷電話,接過她手裡東西,問:“怎麼回來那麼晚,吃飯了嗎?”
“先不吃了,鎮上不好打車,坐公交回的。”林霧匆匆脫掉外套,往病房裡望了一眼,“他睡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