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不會對陸江有什麼不滿。
偏偏宋風非要提起來。他日日來把脈,二人不可避免要說上幾句話。可宋風真是奇怪,非要扯到陸江身上,說盡無數好話,仿佛生怕崔玉折氣到。
這同崔玉折有什麼幹系呢?
一時之間,崔玉折竟不知如何回話,原本他就少于交際,同宋風相談時,便是宋風說的多,他說的少,可幹撂着總不答上一句,也顯得太冷淡了。
崔玉折想了半晌,隻好笑笑。
宋風已知他性子,并不在意,張着嘴,又要說些什麼。
就在這時,門被推開——陸江探着頭朝裡看,笑道:“你們都在這呢。”
他的長發随意用布條束起,額前幾縷頭發垂下,眼下有了一層青影,更多了幾分平日裡沒有的落拓不羁。
顯然,他這幾日并不好過,一路風塵仆仆,都沒來得及打理自己。
宋風嘴角揚起,站了起來,整了整衣衫,“你連個腳步聲都沒有,像鬼一樣就飄回來了。”他眨眨眼睛,“你回來了,我倒是要走了。”
陸江問:“怎麼這就要走?去哪?”
“我又不是賣身到了這裡,還不能走了?我能去哪,當然是回藥王谷。”宋風又是一笑,“你算算什麼時間了,馬上要過年了!我總要回去點個卯。”
陸江抓抓腦袋,“我倒是忘了,行,這段時日勞累你了,你走罷,我不留你了。”
陸江真沒注意到這都到年關了。從前,他在外待久了,又常是一個人,師父無事不會傳喚他,遠在天邊,異鄉行走時就算是知道到了節日裡,他也不放在心上,什麼節日自己一個人過都沒什麼意趣。
這一被宋風提醒,他仔細算算,還真是,這就過年了。
他與崔玉折一塊從學宮出來,都小半年了。
陸江知道,崔玉折見了自己不自在,這太明顯了,原本他還跟宋風有說有笑的,一看到陸江的身影,唇角就立即繃成了一條直線,眼睛低垂,似乎一點也不想看到陸江似的。
陸江有自知之明,非必要不來找崔玉折。
可陸江一走就是幾日,總惦記着他身體怎樣了,竟不由自主又走到他屋前,一聽到裡面的說話聲,就把門推開了。
他以前怎麼沒發現,自個兒這麼讨人嫌呢。
宋風一走,崔玉折又是這樣,陸江真覺得自個兒在這呼吸都是錯的。
可他已經踏足此地,真要一句話不跟崔玉折說,轉身就走,簡直就是落荒而逃了。
他心想,我怕他做什麼呢?
陸江摸了摸鼻子,自從那事發生之後,他在崔玉折面前竟有些擡不起頭似的,總不自覺做出小動作。
陸江沉了沉氣,笑道:“師弟。”
崔玉折答了聲,“師兄。”
他反而放松了下來,幾步走到崔玉折跟前,崔玉折似乎受驚,擡眼看他一下,又快速别過眼去,睫毛微微顫動。
陸江盯着他似蒲扇一樣纖長的睫毛,胡思亂想,他的睫毛可真好看,又密又長,不知我廢些功夫,能不能将他的睫毛數清。
陸江心思飛到了天邊,突然福至心靈,笑道:“你怕我?”
他心中突然有種奇異的感覺,莫非兩人相對時,如履簿冰的不止有自己。
崔玉折的眼神中不是厭惡,似乎有些小心謹慎。
陸江當即憑空多出幾分底氣來,他在崔玉折面前,是不是從此可以肆無忌憚、随心所欲。這念頭一出來,他立刻暗罵了自己一聲,“得寸進尺!”
崔玉折怔了片刻,輕聲道:“我為何要怕你。”
陸江随意坐進凳子裡,神态放松,抓了把在眼前晃來晃去的碎發,全向後攏去,手一松,偏偏又有那不聽話的,依舊掉了下來。
他不耐煩的啧了一聲,幹脆不再管了,扭頭沖崔玉折笑笑,“師弟,咱們倆老這樣僵着也不是辦法,以後日子還長,咱們畢竟是同門師兄弟,低頭不見擡頭見。”
崔玉折道:“以前在學宮,我從未見過你。”
這話不假,他們兩個是在崔揚戚的引薦下,方第一次見面。陸江隻知道學宮西邊有個逍遙峰,偶爾見過崔揚戚來找師尊商議事情,但從不知道崔揚戚還有個後輩繼承衣缽。
陸江卡了一下,“那不是你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嘛,我可是天天在學宮轉悠,你回去打聽一下,年紀相仿的弟子們,有幾個不認識我的?”
崔玉折答道:“我不用打聽,等回去後,我就再也不出山門了。”
“你……”陸江有些愣住了,他讪讪一笑,“你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罷,這是因噎廢食。你隻是一時受挫,天底下名山大川多的是,你光拘在學宮裡,怪沒趣的。”
崔玉折沉默半晌,說:“我父親并不願意要我下山,試煉是實在沒法子了,才不得不允我出來,他不放心我,甚至要你作陪。我如今才知道父親說的是對的,日後我就在學宮孝敬他,哪也不去。”
“你不孤單嗎?”
崔玉折搖搖頭,“我一直都是這樣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