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
身後突然傳來呵斥,宋嘉行被吓到,驚慌轉身。
隻見江夫人眉頭緊鎖,焦急跨上前,一把奪過匣子。
因動作太大,長寬的袖口甩倒了茶壺。
滾燙的茶水流淌,沾濕了紙,也沾濕了畫。
“啊!”
宋嘉行連忙将畫拿起,然後看到那些紙上暈開的墨迹,愣了。
那是信紙,上面寫着情詩,落款是近日。
腦袋瞬間一片空白。
宋嘉行知道,這不可能出自他父親宋汲之手,所以……
他呆呆擡頭。
抱着妝匣的江夫人看到他這反應,面上原本稍顯驚慌的神情凝固,然後逐漸褪去。
良久,她開口。
“誰讓你動我的東西的?”
沒有詢問他手裡的畫是什麼,沒有關心他是否被燙到,甚至一句解釋都沒有……
被話裡的質問狠狠刺向心髒,宋嘉行渾身輕顫。
眼眶瞬間泛紅。
“所以,您不喜歡我是因為……”
轉頭望着被完全沾濕滴滴答答流着水的信紙,宋嘉行輕聲道:
“我永遠不會是你想要的孩子,是嗎?”
對面沒有回應。
其實江夫人說完就有些後悔了,但說出去的話無法收回。
她隻能看着滿臉不可置信的小人,張了張嘴。
喉嚨像是卡了東西,吐不出一個字。
最終,宋嘉行狠狠偏頭,一股腦沖出了出去。
淚水随風而散,他梗着脖子向前跑,直到鑽進洞中,蜷縮起身體才感覺到安心……
而書房内,望着一眨眼就不見蹤迹的小身影,江夫人内心閃過慌亂。
她知道之前宋嘉行躲起來隻是賭氣,所以她不甚在意,但現在……
怕宋嘉行想不開,她讓湘魚快派些丫鬟婆子去找。
幸好,一個時辰後,湘魚傳來消息,宋嘉行被宋青君帶着出府了。
她這才緩緩放松神經。
江夫人冷淡,但對自己這個兒子感情十分複雜。
因厭惡宋汲,連帶着也厭惡宋家的其他人,她便總是對宋嘉行分外冷漠。
但人心也是肉長的。
宋嘉行知禮守節,對她這個母親永遠熱情真誠,她也漸漸融化了内心的堅冰。
可她向來不喜表達情感,所以總挂着拒人千裡之外的寒氣。
她覺得那是最适合的相處方式。
不過,其實也曾有人将這方式打破……
撿起地上的畫,來到涼亭,江夫人倚着柱子,不禁陷入回憶。
江家大小姐江舒月,面如芙蕖,氣質出塵,但性格極為冷清,隻可遠觀。
可無人得知,如俗氣的話本,富家小姐與落魄書生看對了眼。
說看對眼其實倒也不準确,江舒月對那人談不上愛。
兩人會賭書潑茶,共賞風花雪月,但不見暧昧,隻望着對方會心一笑便知其想法。
那時的江舒月還很天真,覺得這樣過一輩子倒也很好。
可世界不是天真的。
書生因郁郁不得志選擇重歸故鄉。
所作的那些酸詩被他裝入僅剩的值錢匣子中,送給了江舒月。
江舒月也在及笄後被架上花轎,給大她十五歲的宋汲做了續弦。
她知道宋汲此人是權欲熏心的欲中惡鬼。
當初宋錦春突然暴斃她就瞬間想到是宋汲的手筆。
所以向來不喜熱鬧的江舒月湊了次熱鬧。
而事實也确如她所料……
回想完,夜已深,殘月被掩于黑幕之下,不見一絲亮光。
聽湘魚說嘉行回了書院後,江舒月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她知道嘉行心裡不好受。
但其實他誤會了。
年少的無知愛戀怎可能留有十幾年還不變。
她隻有惋惜,所以将那匣子壓在了箱底,而後漸漸的,她自己也忘了。
要不是近日突發事端,她也不會将其找出。
起因是那書生考得功名,做了京城的官,而後,他竟不知所謂地給她送情詩。
今早拿到信的那一刻,江舒月氣得手都有些發抖。
就算物是人非,人也不能無恥至此。
她翻出匣子,打算付之一炬。
但沒想到更衣之時,宋嘉行進了書房。
回來的江舒月見他快碰到那匣子了,腦袋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就沖了上去。
也就發生了之後的事……
不由得輕歎,江舒月回神,而後見湘魚一臉欲言又止,她便主動開口。
“想說什麼便說吧。”
“夫人,您對小少爺這樣冷淡,會不會,太殘忍了?”
聞言,江舒月心猛地一震。
她更無話可說了,隻得沉默後擺手讓湘魚退下。
雖不知怎麼面對宋嘉行,但她清楚定要先将匣子處理了。
找了個線人,她托他将其還給那家夥。
因為毀了對方也不知道,直接送走才能表達她的意思:勿擾。
可江舒月沒發覺,她所做之事都被一個鬼看在了眼裡。
悄悄跟着的宋書禹見她偷摸着進抱個妝匣進了房,還以為是私會情郎,所以回去同宋青君那樣說了。
青君聽聞,精神衰弱下受不住陷入昏迷。
本就緊繃的宋府一下子炸了,仆人紛紛逃命。
而宋書禹在意外之下又敏銳地察覺到時機成熟,所以出現在江舒月面前,讓她快帶着那小家夥離開。
看見那鬼酷似宋錦春的臉,江舒月嗅到事情不妙。
顧不得其他,她匆忙趕往書院。
向宋嘉行說明了實情後,江舒月帶着他和湘魚離開了宋府。
全新的一切,重新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