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征垂下眼,不禁回憶起他在生死簿上看到的宣城妖物作祟一案。
崔珏心思太重。
他明知宣城有妖怪害人,但為拉攏陸之道,沒有出手解決。
這事要是讓陸之道知曉了,可能會适得其反……
這般想着,憂慮化為細刃割深了他眼角的細紋。
但他沒直說,隻伸手拍了拍崔珏的肩膀。
“自古變革無有不流血犧牲,可還望你我盡己所能減少這種犧牲吧。”
他意有所指。
崔珏自然聽出來了,神色恭敬地颔首。
“在下謹遵教誨。”
之後兩鬼出了殿,各自開始思量起下一步該如何落棋。
陰間的霧漸漸有些淡去了……
陽間,水鄉。
在崔珏離去後,青君他們也離開了。
一人一鬼坐上一葉小船,順流飄下。
那船也如先前的馬車一樣,是宋書禹用法術所化的。
船身不大,但不用槳。
同時,随着水波的起起伏伏,船也被帶着輕微搖晃。
宋青君被搖得漸起了困意。
将流水聲當做催困的樂章,她側頭靠上身旁鬼的肩膀。
宋書禹立馬順勢将其攬過。
寬大的衣袖成了薄毯,青君的背完全貼在了他身上。
“你想說什麼就說吧。”
“啊?”
突然聽到聲音,宋書禹尚沒回神,輕拍青君肩膀的手頓住。
“剛才就感覺你欲言又止的。”
青君合着眼,動了動腦袋,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
“想說什麼就說吧。”
“可是姐姐,你不是要睡覺嗎?”
“又不差這一會,沒事。”
“哦,那姐姐,你說的成仙究竟是什麼意思啊?”
這個問題宋書禹想了很久也想不明白。
呆呆地眨巴眼睛,他低下頭,伸手将拂過青君面龐的細碎發絲整理好。
“因為四月四想要的不完全是複仇,而是改變,她想讓井娘祭這種東西徹底消失。”
青君詳細說出了她的猜測。
宋書禹聽完便想清楚了。
但是……
“這樣是不是,有些太天真了?”
他猶豫地說道。
青君則搖頭。
“天真也沒什麼不好。雖說她将所有人都殺了也無可指摘,但若真這麼做了,崔判或許就不會這般輕拿輕放了。”
順着想了想,宋書禹發現确實如此。
他恍然大悟。
“哦對!而且她很特殊,成了鬼仙對地府有好處,地府也會對她有所看管,一舉兩得。”
“特殊……”
心裡升起怪異感,困意突然退去,宋青君睜眼坐直身子。
四月四是鬼煞但完全沒有煞氣,而且似乎一直知道自己的死因……
想起這事,她不禁蹙眉,神情嚴肅。
“你曾經遇到過這樣的事嗎?”
懷中突然變空,宋書禹愣住。
“嗯……不,從來沒有,而且按理來說這事是不可能存在的。”
說着,他無意識地動了動指尖。
怎麼不多躺一會……
浸潤着水色的眸子流露出惋惜,眼尾的豔紅也像是胭脂般暈染了開來。
但見對面臉色越來越不好,宋書禹又趕忙收了委屈的小表情,關切地湊前。
“怎麼了姐姐?”
感受到氣息浮動,沉思的宋青君驟然回神。
她抿了抿唇。
“沒事,隻是覺得有些怪怪的。”
“怪?”
宋書禹歪了下頭,不知為何,腦中忽地浮現出了張笑眯眯的臉。
他抖了抖。
“因為崔珏嗎?”
本是随口一說,但宋青君認真點下了頭。
“對,我覺得崔珏此番來就是奔着四月四這特殊的狀況。這其實沒什麼,但是……”
她皺眉,又停了一會後上前将頭放在宋書禹肩上。
“這一切太巧了。而且有一點我總覺得奇怪。”
溫熱的身軀再次投入懷中,輕柔的氣息也撲到耳上。
熱意從耳廓蔓延到了整張臉。
“哪、哪一點?”
環住青君的背,宋書禹磕絆地說道。
“你還記得之前在宣城我們剛出小巷就遇到被畫妖殺害的醉鬼嗎。”
“當時妖怪可謂是在眼皮底下殺人,你被崔珏的鬼氣幹擾沒有察覺說得過去。可崔珏身為判官竟也沒有發現嗎?”
“另外也是他将我們引到小巷的,似乎是刻意想讓我們遇到什麼。”
聞言,宋書禹蓦地冒出了個恐怖的想法。
他渾身發毛。
“姐姐,水鄉出事時他也是立刻就出現了,該不會是在監視我們吧……”
袖中的一頁生死簿變成了燙手山芋。
氣氛壓抑起來。
宋青君抿唇,良久後才開口。
“我不能确定,或許是我杞人憂天了。”
這般說着,她眉眼帶的憂愁卻絲毫不減。
而看她面色疲憊,宋書禹滿是心疼。
“沒事姐姐,别擔心,不管怎樣我都會保護你的,睡吧。”
輕拍她的背,他放輕聲音安撫她入睡。
輕柔的話語與散發暖意的身軀漸漸将困意勾起。
宋青君也漸漸安心地抛下紛亂如麻的思緒。
小舟搖曳着順流而下。
兩岸青山寂靜無聲。
恰逢清明雨落,樹上開滿了素淡的粉白花朵。
風一吹,片片花瓣帶着沁人的馨香翩然起舞。
宋書禹用頭輕蹭了蹭懷中沉睡的人,将漫山的美景送入了她夢中……
之後他們逛了許多地方,怪事遇見不少但都平安無事。
直到有一天,宋書禹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