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走不快,劉芙也放慢速度,五皇子的速度越來越慢。
劉芙沉默聽着五皇子說起浴佛節相應事宜,忽然問道:“聽說太子殿下生于佛寺,故取名為觀,五殿下知道其中曲折嗎?”
五皇子一瘸一拐轉身,笑意漸深:“那倒沒什麼可說的,朝野傳了這麼多年,比我知道的更多。小姐若想打聽,可問問晏京的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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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湄覺得自己很倒黴,她此刻正站在院子裡。
天氣漸漸熱起來,即使是春末的太陽,也很曬啊。
不過沒關系,罰站而已,她連國旗下都站過。那時候她站在前排,校領導的唾沫星子噴她幾個小時,都沒怕過。
幾步之外,華容公主正坐在屋檐下的陰影裡,悠然喝茶,望着這邊。
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是故意的。
華容忽然說:“宋娘子和以前大不一樣了。”
宋湄用手擦了下汗:“敢問公主,哪裡不一樣?”
“以前你嚣張跋扈,是一個狠毒的蠢貨。”
才不信,馮夢書都沒說什麼。
宋湄幹笑,心道:反彈。
華容笑容諷刺:“依你以前的性子,怎麼也不像一個好妻子、好兒媳。那時候你向本宮示好,出的主意惡毒且愚蠢。知道你們成婚,本宮甚至可憐馮編修,生怕你哪一天用這些手段把馮大人折磨而死。”
宋湄:反彈。
就在宋湄以為要罰站一上午的時候,忽然有宮女面色嚴肅地過來,跟華容耳語幾句。
華容面色一變,連話都沒說完就急匆匆起駕了。
又有人要倒黴了,總算不是她一個人。
宋湄推開藏書閣的門,仰面癱倒在地。
太舒服了。
她揮舞四肢,原地遊了兩下。
幸好,這裡隻有她一個人。
剛這麼想着,忽然聽到細微的動靜。宋湄猛然翻身爬起來,還未起身,就對上書架後一雙淡漠的眼。
像華容一樣的眼神,将她掃視一遍,從上到下,從下到上。
這裡不是有個琉璃屏嗎!那麼大一張琉璃屏去哪了!
宋湄心内尖叫,還保持着做賊一樣準備逃跑的姿勢。
那人站在書架後:“你是哪個宮的?”
這問句夢回高中,教導主任對在走廊上橫沖直撞的學生怒目:“哪個班的!”
宋湄面上心虛:“……”
不等她想好回答,那人從書架後緩緩走出來:“來此處是為了清淨,不想竟有閑雜人等。”
宋湄已認出了他,他是那天在青雲寺樂于助人的師父!
但——
宋湄一眼就看見了這人腰間的玉佩,馮夢書跟她說過,這是皇子皇女的标志,華容腰間也有一個。
這人恐怕是華容的兄弟,肯定跟華容是一邊的。
而且看反應,他顯然沒認出自己。
見到恩人的熱情消失無蹤,宋湄隻想躲得越遠越好:“貴人,那小的先告——”
退字還未說出口,那人就道:“罷了,左右無人服侍,便勉強用一用你。去找幾本書來。”
宋湄動作慢吞吞。
那人側首看過來,催她:“莫非要主子親自去找?”
宋湄不情願地收腳回來,指着門口那列:“貴人想要哪本書?”
太子瞥她一眼:“不是這裡,是裡面那些。”
宋湄往裡面走了兩步,瞳孔地震。
至少有三十列書架,幾千本書冊。琉璃屏後有這麼大的空間?當初是哪個腦子有問題的,把琉璃屏嵌在這呢!
宋湄艱難地說:“貴人,小的一個人……”
太子走到一列書架後:“此處是藏書閣,藏天下奇書,國之重地,閑雜人等不可進。若你能找到我要的書,便許你翻看幾本。”
宋湄一下就想到金娘娘。
宮裡的圖書館自然也收錄民風民志,也許哪一本裡就藏着金娘娘的消息。
宋湄忽然來勁了,一頭紮進了書架之間,專注地從書冊上掃視而過。
太子從書架中穿行而過。
不用費多少工夫,輕易就看到了在書目前快速遊移的宋湄。
隔着一面書牆,低垂的視線穿過書冊間的縫隙,看不見宋湄的臉,隻能看到她的手。
青蔥般的手指在書冊上一本本拂過,腕上的銀镯悠悠輕晃。
這面書牆看完,她快速轉身,腰間的玉佩在半空蕩出一個弧度,砸在飛揚的裙角。
衣帶勒出細細的腰身,這讓太子想起一些畫面。看了片刻,太子别過臉去。
她忽然停下來。
太子聽見自言自語:“這……是個什麼字?”
她半點沒有要研究出來的耐心,猶豫片刻,便任由這不認識的字過去,扔一邊去了。
又一面書牆看完,她去下一面。
太子跟随她的腳步,在另一側,從頭走至尾。
她動,太子動。她停,太子亦停。
可惜,這書牆畢竟不是琉璃牆。
隻是不經意間的擡頭,她便看到了縫隙中他的身影。對上他的視線,驚得手邊幾本書掉下來。
太子自若地走過來,傾身拿下宋湄肩後的一冊書。在她警惕的目光中,太子将書冊丢于宋湄懷裡。
“跟着。”
太子在前面走着。
宋湄懷裡一沉,還沒走幾步,又是一沉。就這麼沉了幾次,書冊快與腦門齊平了。
再放一本,她連人臉都看不清了。
那大概是王爺的貴人看過來,在宋湄的眼神注視下,毫不留情地又放一本,徹底擋住了她的視線。
爺爺的。
心中剛冒出這句話,懷裡突然一輕,那人又把書拿走了。
撤回先前那句。
這時,拿走的書又放了上來。
撤回上一句!
宋湄艱難地走着,看不清前面的路。
太子自她身後走過的地方,撿起地上一塊玉佩,壓在手中書頁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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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時,太子在書案後靜坐。他以手撐額,側首看着手中玉佩。
用的是價廉色潤的岫岩玉,看不出是哪位匠師的手筆,應該是尋常的匠人雕刻而成,紋樣十分粗糙。
但,這是一枚同心佩。
正面刻着一個湄字,太子手指摩挲過幾遍紋路,将玉佩反轉,看到另一面的一半連理枝。
另一半應也是連理枝,在赴往沱澤的馮夢書手裡。
到達沱澤需要五日,至少要三月才能回來。
太子視線向下,落至書案。
那是老和尚新送來的大佛頂首楞嚴經。太子将玉佩纏繞至手掌,另一手提起經書,放于宮燈之上點燃。
李朝恩匆匆進來:“殿下,公主捉奸韓公子,被皇後娘娘知曉了。”
“母後怎麼說?”
太子捏着經書一角,看着火焰變大,險些燎住手掌。
李朝恩連忙拿茶盞來接,一邊道:“娘娘說,韓家從未與皇室結親,公主無權插手韓大郎内院之事。于是責令公主禁足自省,不許再與韓孟修厮混。娘娘還聽說……馮娘子之事,命公主不許再為難官眷。”
太子并未應聲。
翌日,宋湄照舊出門打算入宮。
門口竟有一個馬車候着,車上竟還有宮女:“馮娘子安,奴姓姚,來接您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