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站起來,看起來是要走了。
宋湄松一口氣,感謝老天爺派來了救兵。
卻聽到那人不輕不重地叫了一聲:“姚金娘。”
緊接着,姚金娘坐在宋湄對面,恭敬請示:“奴得罪了。”
黑棋再動,全然打亂了宋湄的計劃。先前黑棋下哪她下哪的招數行不通了,姚金娘逼得白棋無處落地。
宋湄開始亂蒙。
即使她看不太懂,也知道自己走得一塌糊塗。許多次白棋剛落,就被緊随其後的姚金娘搶走了。
宋湄不懂,也不敢問。
就在她滿頭大汗地試圖原地悟圍棋的時候,身後傳來腳步聲,方才離開之人又回來了。
不遠處的議事聲傳入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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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看着奏折,對立着的兩人道:“過去幾月,辛苦二位。”
這二人,一人是吏部考功司員外郎張賢,一人是刑部比部司郎中王廊,都是平定章裕之亂背後的功臣。
朝慶二十四年,太子受皇命攜領吏部,整肅朝中貪賄官員。
除逃走作亂的張裕外,還要處置鄒祁、房于恩等二十餘位世家權貴,輕者關押,重者流放。
張賢笑說:“全憑殿下領兵斬殺章裕,殺雞儆猴,其餘人等迫于君威,才不敢妄動。”
說完,張賢暗暗給王廊使眼色,對方認真思索片刻,隻想出了一個字:“是。”
末了,補了一句:“貪賄之中仍有黨羽流竄在外,下官審問過,都是些窮兇極惡之徒,恐有報複之心。殿下需小心。”
對好友此等行徑,張賢甚是無言。緊随其後打圓場:“殿下有國運庇佑,且身邊護衛随從衆多,定能逢兇化吉。”
太子淡笑,合上奏折:“二位心意,本宮都能明白,先謝過兩位大人。”
張賢王廊皆道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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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湄一邊應付着姚金娘,感慨這棋怎麼還沒分出勝負。一邊聽到那邊交談,飄來隻言片語。
直到對面的姚金娘忽然刹住勇猛之風,肅然站起來,對她身後道:“殿下。”
宋湄下意識也要站起來。
肩上傳來一股力道,宋湄側目,用餘光看見那是一封奏折,硬硬地壓在肩上,不容置疑地按着她坐下。
“繼續。”
宋湄頭皮發麻,如坐針氈。
姚金娘繼續行棋,輪到宋湄時,她依照前面的辦法,哪有空隙往哪下。
正要落子,卻聽到身後之人說:“十八之一。”
十八……十八是哪?之一又是什麼?
不是說華容稍後就回嗎?這都快半個小時了,怎麼還不回來!
就在宋湄滿頭冒汗的時候,指點之人應是看出了她的窘迫。當對面姚金娘不存在似的,直接上手指位置了。
宋湄跟着奏折指的方向落子,渾身尴尬,姚金娘一臉淡定。
頂着棋盤上一對軸對稱,一條抛物線,以及好幾處憑直覺的下法。宋湄愣是靠高人幫忙作弊起死回生,赢了這一局。
姚金娘放下棋子,恭敬退去。宋湄擦汗,總算結束了。
身後之人悠悠開口:“本宮輸了。”
宋湄當場就跪下了,背後的冷汗一陣一陣地冒。
“拜見太子。”
先是公主,然後是太子。宋湄原以為這是哪個皇子,原來竟然是太子,皇帝的兒子,未來的皇帝!
太子的衣擺從身邊擦過去,聲音從頭頂傳來:“你赢了本宮,想要什麼獎勵?”
宋湄悶頭不起:“小人不會下棋,全靠太子指點……不算赢。”
太子卻說:“姚金娘代本宮落子,你代華容落子,赢了就是赢了,不必謙虛。昨日你曾在藏書閣翻閱幾本書,料想是喜歡的,本宮就将這本書賞給你。”
姚金娘快步離去,不多時又回來,應該是拿了東西。
有人來到她面前,玄色的衣擺微垂下去。聲音離得極近:“伸手。”
一股清冽的香味在湧入鼻間。
宋湄猶豫片刻,微微擡頭,雙臂舉在半空,靜待賞賜送入手中。
太子垂眸。
看到輕紗般的外袖因動作幾乎堆至雙肩,露出優美而孱弱的手臂。
她還真是和初見時一樣,随性不羁,半點不知道這樣的動作有何不妥。尤其是對外男,雖保有十分的警惕,言行卻随性自在。
腰身是塌下去的,連頭也不敢擡。彎腰細看,看不見臉色,隻能看到她幹淨的耳垂。
此刻她心中怕是不安得很。
方正的盒子落入手掌,手背拂過一片錦織的衣袖,宋湄十指下意識握緊。
“馮娘子。”
聽到這一聲喚,宋湄吓了一跳,緩緩擡頭,盯着眼前地面:“殿下有何吩咐?”
等了片刻,太子卻道:“無事,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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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上出宮的馬車,一直回到馮家,宋湄仍是手腳冰涼的。
等宋湄回過神來,阿稚一臉擔憂,已經叫了她很多遍:“娘子是不是病了?”
宋湄搖搖頭。
低頭一看,手裡還抱着那個錦盒。再怎麼想也不可能,她像是要證明什麼,當着阿稚的面将錦盒打開了。
裡面确放着她在藏書閣翻閱過的幾本書,那是大昭各地的地方志,傳奇人物故事。
然而不容忽視的,是拿開書後的紅絨盒底,躺着一對樸實無華的耳墜。
上端為金環,環下金絲纏成五瓣花朵。花朵中央,一上一下,嵌着兩粒飽滿的白珠子,熠熠生輝。
宋湄摸了下珠子:“珍珠?”
阿稚認了出來,臉色大變:“娘子,這是東珠。一粒價值百金,隻有皇後皇妃能用。”
宋湄第一次覺得手不是自己的,她摸到自己的耳垂,仔細确認了好幾遍。
她和原身宋湄一樣,沒有耳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