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見皇親貴族,不可直視其面,這是大不敬。
馮夢書向宋湄解釋這句話時,不厭其煩地再三重複,問她是否明白了。
可見觸犯這條規矩的後果,真的很嚴重。
宋湄知道自己該低頭,可是一旦與那雙眼睛對視,她就像是被一道無形的力量縛住。
幾個呼吸過去,她仍沒有移開。
太子居高臨下,嘴角似含了一絲意味不明的笑。可細看之下,又好似沒有,而是面無表情的審視。
看着有些可怕。
宋士誠三兩步過來,身軀擋在兩人之間。
宋湄得以喘息,低下頭去。
宋士誠吹胡子瞪眼,訓斥雙環和那被她撲倒在地的小厮:“殿下面前,笨手笨腳!還不下去?”
那小厮無端被罵了一通,委屈得很。雙環氣憤地瞪着宋湄,被宋嫣如安撫地瞧了一眼,不甘地躲到外面去了。
這麼一鬧,如花似玉的女兒顯露人前。
宋士誠狀似不經意地介紹:“這是臣出嫁的長女,今日回門小住。那是臣的次女,名為嫣如,今年十七,精通琴棋書畫,尤擅音律……”
講到得意處,他當太子不存在似的,倒滔滔不絕起來了。
太子對此并無表示,隻是問了一句問:“宋小姐身體可還康健?”
宋士誠連聲應道:“康健康健,小女嫣如自小就沒怎麼生過病……”
他還想講,太子笑了笑,看起來沒了興緻,先一步往裡面去了。
宋士誠在身後招呼下人上茶,一邊回頭朝楊氏使了個眼色,随後巴巴地追上去。
宋家的下人忙起來。
楊氏壓低的聲音喜滋滋地冒出來:“嫣如,快去換身衣裳!前些日子去金坊新打的钗子剛送來,就戴那個。還有娘的白玉镯,這就去取了給你送去!”
宋嫣如柔聲嗔怪:“阿娘,女子怎能以貌取人歡心?腹有詩書氣自華,隻要……”
忽然壓低的聲音:“還有人在,待會兒再說。”
母女兩人從宋湄身邊走過去,宋湄叫了聲“母親”。
楊氏已收起喜色,變回那個橫眉豎眼的當家主母。聽見問候,淡淡應了一聲。
所有人走後,宋湄也想走。然而走到門口,果然看到門外有護衛把守。
儲君駕臨,安危馬虎不得。除非太子與宋士誠談完公務,否則宋府裡的每一個人,都不能自由進出。
宋湄随地在回廊的樓梯間坐下,倚在柱子上。
剛才那句“宋小姐身體可還康健”,恐怕是問她的。
電視劇裡的台詞怎麼說的來着?
欺君之罪,罪不容……呸呸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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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丹提着食盒進來。
正在念經的馮母一停,睜開眼睛,視線往食盒裡飄。
阿丹說:“都遵照老夫人吩咐,準備的是娘子喜歡吃的糖糕、豆糕和鮮花餅。”
馮母沉吟:“讓她吃這麼多甜食也不好,減一盤出來吧。”
阿丹正要掀食盒,又聽馮母改口:“罷了,湄娘尚在病中,恐怕隻對甜食有胃口,多吃一盤也無事。”
阿綠扶馮母往外走:“老夫人甚是關心娘子呢。”
馮母瞥她一眼:“你去提食盒,讓阿丹過來。”
阿綠臉上的笑僵住:“老夫人,奴可有哪處做得不對?”
馮母抽出手臂:“收起你那些不入流的心思,夢書與湄娘如何,那是他們自己的事。”
阿綠笑容無法維持下去,往後提食盒,換阿丹來攙扶。
一路走到宋湄的寝院,阿丹呼喚半晌卻無人應。
馮母便準備回去:“約莫是睡熟了,湄娘身邊的婢女被她慣得厲害,恐怕也跟着一起呢。”
阿丹點頭。
一直沉寂的阿綠忽然跪下,攔住馮母的去路:“老夫人,你被騙了。娘子根本不在屋裡,她和她那婢女偷偷出門去了。”
馮母皺眉瞧她:“出門又怎的?她是一家主母,連門都出不得,要你一個小小的婢女來管?”
阿綠道:“娘子不僅騙了你,還騙了宮裡的姑姑,更騙了公主娘娘。如此做派,你怎能容她?”
馮母神情更是嚴厲:“你難道要去宮裡告禦狀不成?主母有錯,你不瞞着,反倒四處嚷嚷。我最先不能容你!這幾年心思野了,越發過分。”
馮母連阿丹也不要扶了,兀自往前走着。準備現在就去張羅婢女的婚事,過幾個月就将她嫁出去。
阿綠一聽,不得不拿出殺手锏:“老夫人,奴昨日奉命來看娘子是否歸家,卻看到娘子從宮裡帶了東西回來。神色慌張,還讓阿稚藏了起來,一定是偷的!”
怕馮母再說什麼,阿綠也不多解釋,直接推門進院。在馮母的眼皮子底下,将樹下的泥土挖開。
不多時,奉了一個錦盒到馮母跟前:“就是此物。”
昨日她看得十分清楚,阿稚做賊一樣。錦盒裡面是何物,她卻沒有看清。
已經到了這份上,阿綠隻好賭那是宮裡的東西。
馮母掀開錦盒,面色大變。
阿綠一喜,她賭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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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湄在書房外的回廊上走來走去。
不遠處,是太子的侍從。她在宮裡待了幾天,已經認得出這些人是内監和護衛。
任由她在旁邊團團轉,那些人看見也像沒看見一樣。
過了許久,書房終于有了動靜。
第一個出來的是宋父,親自開門引路。那麼他後面就是……
宋湄回身藏在廊柱後面。
要麼,還是躲着吧。就裝作不知道,遇召稱病,能躲幾時到幾時,一輩子也是可行的。
腳步聲由遠及近,最前面的平穩從容。
宋湄心想,這一定不是宋士誠,他腰上囤了三層遊泳圈,走四步要喘三步。
腳步聲漸漸遠去。
宋湄松了一口氣,也好,也好。下次再說吧。
忽然有人道:“殿下,宋小姐在此候有半個時辰。”